现代人能从传统社会学到什么？

    高度的物质和政治文明，成就了被工业化社会“格式化”的现代生活。尽管如此，我们仍然有必要不时回望渐行渐远的传统社会，让祖先的处世之道不被彻底遗忘。

    现代智人于6万~10万年前现身以来，我们的基因、文化和行为无不受到昨日世界的影响。从考古记录推测，生活形态与科技的转变曾犹如冰河移动般缓慢，直到1.1万年前农业在中东“新月沃土”一带发端，才有了日新月异的快速变化。这意味着，每个人的祖先在1.1万年前都活在昨日世界，还有不少人的祖先到最近仍是如此。在新几内亚和亚马孙地区，甚至有少数社群至今未与外界直接接触，更没有国家政府。

    当然，今日世界仍可看到昨日世界留下的影子，即使是人口最稠密的现代工业社会也如此。在人口稀少的农村地区，我们仍可发现传统社群的一些特点。尽管如此，传统社会还是与现代社会有方方面面的差异。传统社会的人并未意识到，他们已进行了长达数千年的社会实验。我们虽然无法重复这些实验，还是可以从过去发生的事上学到一些东西。

    我们能从昨日世界得到的收获之一就是感激现代社会带来的科技、文明与便利。由于国家政府的治理，我们不再陷入同态复仇的恶性循环，能以定居方式生活，而且有余粮可照顾幼儿和老人，不必把他们抛弃或杀害，也不再有把寡妇勒死，让其随亡夫而去的做法。传统社群的残酷、不人道的习俗，并不是环境或生存迫使他们必须这么做，而是文化使然。

    然而，昨日世界仍有某些地方深深吸引着现代人。例如别在食物上撒盐，就是我们很容易做到的——尽管现代社会的很多人都有吃得太咸的习惯，无盐不欢。传统社群还有一些地方给人以启迪，然而，因为社会大环境的关系或许很难被我们直接采用，例如，我们就很难像新几内亚人那样细致地养育年幼的婴儿，只能跟现代社会的其他父母一样随大流。

    要向昨日世界学习，不只牵涉个人，也关乎社会全体的决定。哪些是我们可以做的呢？

    首先，改善饮食习惯是个人可以做到的。传统新几内亚社群无人死于中风、糖尿病或心肌梗死，这不是很令人羡慕吗？学习他们，并不是指我们得完全过着和他们一样的生活，只要努力养成下面三种习惯，你依然可以边享受美食，边过着健康的生活：常运动；慢食，和亲友一起用餐，边吃边聊，不要狼吞虎咽；选择有益健康的食物，如新鲜水果、蔬菜、低脂肉品、鱼、坚果、谷物，并仔细看食品包装上的说明，避免高盐、单糖或反式脂肪。政府和食品厂商也应当实行更自然、健康的食物处理程序，让大众不必为食品安全和健康多费脑筋。

    其次，我们可以让孩子学习双语或多语。很多传统社群的孩子会说两种或更多种语言，美国人其实也可以，只是误以为双语学习会为孩子带来语言困扰，而不愿这么做。而我们现在已经知道，双语学习不但不会阻碍孩子的语言学习，而是可以令孩子们终身受益，有助于他们的思考，也能丰富他们的人生。这实在是为人父母或祖父母必须好好考虑的。

    传统社群教养子女的方法也值得参考。所有打算生儿育女的夫妻都该好好想想，是否可以让孩子晚点断奶，增加成人与幼儿的肌肤接触，夫妻和孩子一起睡，出门时让宝宝直立，而且面向前方，多找一些亲友帮忙照顾宝宝，孩子一哭泣就立刻赶到身边照顾，避免体罚，给孩子探险的自由（在适当监视下），让孩子和不同年龄的伙伴一起玩耍，以及帮孩子想出有创意的游戏，而非只是让他们玩电子游戏或玩厂商制造的益智玩具？毕竟，按照这些传统方式抚养的孩子表现得独立自主、有安全感且成熟稳重，留给访客深刻印象。

    我们更应该学习传统社群的危机意识。我的新几内亚朋友从来不会在枯死的大树底下睡觉，即使在地上看到一根树枝也提心吊胆——他们知道，如果粗心大意，总有一天会大祸临头。而对大多数西方人来说，生活中最大的危险不是枯树，但也不是恐怖分子、核子反应炉、坠机等，而是一些微不足道的小事。根据统计，我们必须谨慎提防的是车辆（包括自己开车和别人开车）和酒精（自己喝酒或别人喝酒），上了年纪之后上下楼更必须小心翼翼，也要注意别在浴室摔倒……每个人的生活形态各不相同，因此必须提防各种细节中的危险。

    慢食或是让孩子在双语环境中长大，是我们个人可以做到的事，其他改变则必须靠社会整体的努力，如纷争的解决——下次你被卷入争端之时，也可参考新几内亚人的方式，通过非正式的调解、情感释放与修复关系来解决，并向司法机关推荐这种方式。

    老人地位的提升也有待个人与社会共同努力。社会能够让老人的生活更丰富，反之，老人也可对社会有贡献，因此，不一定要强制老人到了某个年纪非得退休不可。如果老人仍有能力，身体健康状况良好，并渴望继续工作，就不该强迫他们退休。近几十年来，美国不再坚持强制退休的政策。大众一开始还忧心，失去工作能力的老人会占据更多工作岗位，但这种现象并未出现，社会反而得以拥有一群最有经验的人。相比之下，目前仍有许多欧洲国家要求雇员到60~65岁就必须退休，不管他们的生产力是否依然处于巅峰。

    我们自居为今日世界的主宰，高人一等，在科技、政治、军事等方面拔得头筹。然而，尽管现代工业社会具有种种优势，它在儿女教养、对待老人、解决争端、避免非传染性疾病等许多方面不见得做得更好。毕竟，习惯了今日世界的我们和我们所属的社群，只能代表人类文化的一个小小切面；而为了解决上述问题，千万个传统社群早已发展出许多不同的做法。

    □节选自《昨日之前的世界》，中信出版社2014年8月。标题和提要系编者所拟。