恒河：不知何生何死，焉知生与死？

    这个世界上，总有那么一些人，做着你觉得不可思议的事，过着与你天壤之别的生活。不管你用怎样的目光注视着他们——羡慕抑或鄙夷——这目光总不可能那么纯粹、自信。最后，你只能自圆其说：世界和而不同。然而，人类是否应该有一些“和而又同”，值得共同追求的事物？

    印度就是这样一个国度。它以一种不可思议的姿态占据着人们的视线。说它是天堂也好，称它为地狱也罢，它以种种神奇和无法理解，一次次解释着“存在即合理”。

    初到印度，就被混乱的交通和脏乱的环境震撼。问路过程中，发现男人在没有门的厕所里方便，老人在大街上脱换内裤，我突然意识到，以前听过的、关于印度太多的奇葩传言可能都是真的。

    朝印度教圣地瓦拉纳西方向行进，一路上，汽车喇叭声震耳欲聋，牛、羊、狗在马路上穿梭，人们逢寺庙必做祈祷……一切对我来说都是如此新鲜。但我还没意识到，这仅仅是我对印度认识的开端。

    汽车在凌晨1点驶入瓦拉纳西，一辆辆巨型货车随意停在马路边，路灯下仍有牛羊在行走，隐约可见苍蝇围着街旁的垃圾飞舞，不远处的地上，还躺着一些看不清模样的人。这是个已经沉睡的城市，尽管我自认为已经对瓦拉纳西的环境作了充分的心里准备，但在黑暗中感受到的，仍然触动了我的嗅觉、触觉和听觉。

    整个城市的高潮在著名的恒河岸边。恒河，在印度教中地位非凡，这条世界名川，被印度人尊称为“圣河”和“印度之母”。众多神话故事和宗教传说构成了恒河两岸独特的风土人情。

    第二天下午，我们沿恒河一路往下游走去。首先路过一处火葬台，这是印度教徒生命最终的归宿，死者的家人会把所有灰烬抛向恒河，意为灵魂的归宿。近旁，男人、女人、老者、孩子在恒河里沐浴、祈祷、嬉戏。继续前行，又看见一些人们在河里洗衣服、床单，旁边有狗在水里扑腾，显得其乐融融。

    接下来是当地人每天必做的夜祭。黄昏，祭司早早来到场地，开始打扫神坛，整理摆放在神坛上的各种法器，然后沐浴更衣。待夜幕降临，祭司们面对恒河站成一排，随着音乐和着诵经师边唱边拍掌，教徒们也一起吟唱，庄严肃穆。

    我们租了船，泛舟恒河之上，想亲身感受夜晚的生命之河。河水湍急，宽宽的恒河在沿岸路灯的照射下，在河坛夜祭喧闹的烘托下，呈现出一片辉煌。人们点燃祈福小花灯，顺水放下，让灯承载着自己的未来顺水漂走。灯光、烛光、星光在河上闪耀，让我产生了错觉，以为这就是生命。这一刻，我感受到了恒河的美好与神奇。

    船继续飘荡着，河边的人们不断地聚集，夜祭场面似乎越来越壮大。而我，只是呆呆地看着并不算干净的恒河水，感受着微风吹过，陷入了沉思。

    来印度前，看过很多关于恒河的文章，文字无不优美安宁，图片无不传奇斑斓，大多在传递一种宗教信仰般的美好与虔诚。而此时此刻，面对恒河水，我却不再有预期中的激动，只是在思考：这里的人们，觉得自己是幸福的，一些旁人也在称赞他们的这种幸福；然而，在追求物质生活的道路上，在渴求人类文明的期望中，这里的人真的算幸福吗？

    我无意抨击宗教带来的、或多或少的愚昧，只是简单地在思索，人类的进步，现代文明的发展，难道不应该是让人在当下活得更好，让生活更有质量，让人在当下更像人吗？然而，却有很多人在信仰指引下，把目光留给了生与死的那一刻，却忽略了怎样更好地生、怎样更好地死。

    我始终觉得，不管宗教还是信仰，或是一些组织，带给人内心安宁、指引方向之外，更应该让人在当下活得更好，让人更成为人。活得更好，不是高楼大厦，至少可以是干净的街道；活得更好，不是餐桌上的山珍海味，至少可以是一碗没有苍蝇的日常小菜；活得更好，不是挥霍的游玩享乐，至少可以是在生病时用一粒药丸去替代在河里洗个澡。

    旅行的意义在于你去发现什么而非评价什么，我无意去评说瓦拉纳西这个印度圣城的好与坏，我尊重也理解自己见到的一切。只是，作为一名旁观者，静静地看着恒河的故事，静静地感受瓦拉纳西这座城市，静静地望着这些用一生去信奉宗教的人们，我只愿他们内心能够幸福，生活亦能美好。

    知生死，更知如何生如何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