中国功夫面临身份危机

    天刚亮，李泉（音）已开始练武。他不停地用拳头使劲敲击沙袋，类似的常规锻炼结束后，他通常会看看手机，并为自己泡上一杯热茶。

    他是我在中国四川遇到的一位武术家。在中国，像他这样的人，数量正在迅速减少。上世纪三四十年代，习武之人在中国社会备受尊崇，荣耀无比。现在，这个群体中的很多人都在为生计发愁。少数幸运的人，能在武术学校当专职老师。其余大部分人，则从事保安、卡车司机或与保镖相关的职业。

    经过几十年中西方武术文化的交融以及商业开发，中国传统武术已发生了很大变化。尽管一些武术家还在坚守传统把式和武学精髓，但中国武术已不可避免地遭遇了西方竞技体育的猛烈冲击。

    中国武术历史悠久，发展到现在，主要包括三部分：作为奥运会参赛项目之一的武术、格斗和太极拳。武术流派也较多，有的按地区命名，如陕西红拳、杭州长拳；有的取山河之意，如武当派；还有的以宗师姓氏为名，如杨氏太极拳等。

    近年来，为了适应西方竞技比赛的标准，如参加风靡全球的综合格斗比赛（MMA）等，中国武术家把各拳种都做了修改，变成更统一、规范的武术形式。其结果是，中国武术各拳种自身的技术风格在慢慢消失，武术的“内外兼修”也被西方竞技体育推崇的纯外在锻炼所取代，更甚者，已经很少有人知道，中国的武术原本含有很多博大精深的经典武学思想。

    在成都的武术学校，我问很多习武的学生“是否在练习中国功夫”，他们多数回答说，“是为了尽快能参加格斗比赛”。这或许意味着，学习武术的中国年轻一代，正在脱离传统的习武功法，而偏向西方的格斗技巧。

    即便是中国人，对武术的情感也非常复杂。中国人把它视为一项悠久的传统文化、一种“国粹”，而在拳击赛场上，中国武术又很难与注重力量的西方格斗相抗衡。中国武术还受到极大的商业化影响。在著名的河南少林寺，武术被认为是一种赚钱牟利的工具，备受争议的，还有少林寺方丈乘坐豪华轿车出访各地等行为。

    峨眉山是中国四大佛教名山之一，而峨眉派武术则是与少林派、武当派齐名的中国武林三大名宗。曾经，那里有繁荣的习武传统，但今天，没人敢宣称，自己是峨眉派武术的正统传承人。

    我想去昔日的武馆或习武场所看看，当地人告诉我，现存的只有一座孤零零的寺庙山门，背后的建筑早不见了，后来盖了峨眉山第一小学。

    我找到该校的体育老师张世忠（音）。他向我介绍，那座寺庙原本是峨眉派武术的发祥地，能追溯到春秋战国时期，不过在文革中被烧毁，现只剩了一座山门。

    “当地还有一些习武高人，但都没有完整的峨眉派武学知识，也没什么人拜他们为师。”张说。

    这让我联想起搏击术在各国的发展史，纵向看，不论哪个国家，处在战乱时期，武术家尚属有用之人，到了和平时期，他们似乎就成了“多余”的。

    “我们都快老了，没人愿来学功夫。”张世忠站在山门前说，“峨眉派武术快消亡了。”

    或许可以说，中国传统武术正慢慢衰落。当下，“武术教习专业化”才是关键。过去，富有浪漫色彩的武功大师选择幽深僻静之地，向弟子传授武学秘笈。今天，大多数功夫的传授都由政府专门设立的武术协会来督办。

    中国人也意识到，传统武术需要国际社会的认可。《武林风》是中国河南卫视推出的一档武术搏击类节目，是展示中国功夫的好平台，目前在全世界拥有40多万粉丝。该栏目还与世界知名的“终极格斗冠军赛（UFC）”、“世界拳击协会”等赛事和搏击组织合作，努力提升中国武术的国际知名度。

    中国的各大体育学校，也在开设综合格斗比赛的相关课程，同时聘请大批外国教练，提升学生的散打能力。

    通常，打赢一场比赛的报酬或加入某组织后的薪水，都很诱人。越来越多的习武之人希望能走上这条路。对怀揣武术梦想的个人来讲，这几乎是最好的出路。对中国武术来说，这同样是一种突破。

    我不能确定，张世忠所说的“峨眉派武术频临消失”是否为真。但正如美国武术学者本杰明·贾金斯教授所说：“武术的演变也契合达尔文的‘进化论’，一个门派、一种功夫不会‘消失’，只会在竞争和分化中发展出新形式。”

    美国、西班牙“道路与王国”数字杂志