纽约：不包容失败的城市

    1965年我出生在纽约148街，在90年代前，从未想过去纽约以外的地方生活。上世纪80年代末我与一帮古怪、不得志的音乐人和艺术家合住一屋。那时候，艾滋病、毒品和高谋杀率令大多数人远离纽约。即便如此，曼哈顿仍是世界文化之都。当然，此后一切都变了。纽约变成了一座金钱城市。人们说，房租应占工资的30%；但在今天的曼哈顿，至少对许多人来说，感觉在300%左右。

    纽约风气的逐渐转变，让我想到温水煮青蛙的理论。这正是我在纽约的遭遇。我已经变得太习惯于这座城市对金钱的荒谬崇拜，乃至多年后才注意到，我已经没有任何艺术家朋友留在曼哈顿了，布鲁克林太贵，那些我认识的艺术家和音乐人慢慢向东搬得越来越远。

    上世纪90年代，由于毒品瘟疫的停止，纽约变得日益安全和富裕，但对艺术家越来越不友好。我在纽约遇见的大多数人乐于品评文化，但未必为其做贡献，就像巴黎一样。去巴黎的人不会想建设这座城市，他们想的是：“哇，我想要以巴黎为背景拍照片。”这就是纽约现在的样子，沦为自身美丽和成功的受害者。

    纽约只跟成功有关，这是显而易见的。仿佛纽约人永远不会失败，如若真的失败了，也要驱逐失败的记忆。在纽约，你触目皆是别人多么成功，而在洛杉矶，人人都在某个时候公开失败——即便最成功的人也不例外。一个作家的剧本可能被改编成了畅销片，但她之后5部剧本可能无人问津。一个畅销音乐家可能出一张彻底失败的唱片——然后又卷土重来。试验和偶尔失败的尴尬遭遇属于洛杉矶风气的一部分。

    也许我对失败浪漫化了，但如果大家都会失败，就能解除束缚甚至创造团结。洛杉矶的年轻艺术家可以试验，如果他们的努力达不到目标，也不会那么糟糕，因为租金相对便宜，几乎他们认识的所有人也尝试新事物和失败。在这里，即使你一无所有也能有所成就。比如姬蒂·佩芮。她是一位出色的歌手，一分钟前还寄人篱下，一分钟后已是家喻户晓。或者昆汀·塔伦蒂诺，一分钟前还是录像租赁店店员，一分钟后就跻身史上最成功的作家/导演行列。洛杉矶捕捉了那种奇异、令人激动、有时又虚幻的、不可思议的自我创造。

    无疑，美国和国外其他很多城市也是有趣和漂亮的，但我移居洛杉矶是由于其独特的末日前的那种陌生感。如果你身在纽约、布鲁塞尔、伦敦或米兰，你周围的世界是由人类征服和管理几百年、有时甚至几千年的。它们是不变的；当你身处的城市越老，你就越感到安全，仿佛你身在一个一直有人看管的城市。相反，洛杉矶永远都在变，总是距离某种良性的崩溃只有咫尺之遥。

    □英国《卫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