苏军老兵：阿富汗记忆从未远去

    外国军人的离开，让阿富汗走到了又一个轮回的终点。对于曾在上一场战争中出生入死的原苏军老兵来说，他们早已把自己的一部分和逝去的战友一起留在了异乡。

    1979年到1989年，50万苏联军人先后投身硝烟弥漫的阿富汗，1.5万人战死沙场；随着苏联在战后不久土崩瓦解，曾经同甘共苦的官兵们流落四方。20多年过去，在吉尔吉斯斯坦，当地的阿富汗战争老兵委员会仍在默默地运作，缅怀逝者，抚慰生者。接受外媒采访时，这些退役军人纷纷回忆起峥嵘岁月，将自己对上一场阿富汗战争的省思分享给世人。

    血与火的记忆犹在

    1986年一个漆黑的夜晚，阿富汗东部高原的天空亮了起来。一支苏军补给车队在喀布尔北部一条公路上行进途中，遭到“圣战者”游击队猛攻，40辆油罐车陷入火海。提尼贝克·卡迪罗夫立即组织起巴格拉姆空军基地附近的士兵，从燃烧的车辆中抢救战友。他发现，有两名汽车兵来自自己的故乡吉尔吉斯斯坦——当时还是苏联的加盟共和国。

    28年后，卡迪罗夫成了吉尔吉斯斯坦阿富汗战争老兵委员会的主任，仍在帮助当年的战友。他回忆说，自己奉命参战时，内心非常矛盾。“当时真不想参军，因为我知道正在打仗，死亡率非常高，但军令如山。”他在比什凯克的办公室告诉美国《星条旗报》。

    华盛顿和莫斯科在那场战争中对立。而如今，随着美国结束对阿富汗的干预，卡迪罗夫和其他曾在苏军服役的老兵看到了自身与美国现役军人的共同之处。“对参战人员而言，俄罗斯人、吉尔吉斯人还是美国人并没有本质区别，重要的是身边要有人理解你。”另一名吉尔吉斯籍老兵海达尔·迪伊坎巴耶夫表示，他于1981年到1983年间戍守喀布尔。

    理想在死亡面前失色 

    1979年，苏联大举入侵阿富汗。另一方面，由于担心“共产主义扩张”，美国及其盟友悄无声息地将价值数十亿美元的物资送进这个贫瘠的山国，用于训练和武装同入侵者交战的游击队。尽管美国对阿富汗“圣战者”的支持至今令原苏军老兵耿耿于怀，但后者强调，排除政治因素，他们理解仍在异国作战的美国同行。“毕竟，我们都是职业军人。” 

    老兵委员会总部的一面墙上，铭刻着300多位在阿富汗阵亡的吉尔吉斯斯坦籍士兵的姓名。迪伊坎巴耶夫指了指这面纪念墙，道，“我宣过誓，我履行了我的职责。”

    同任何时代的模范士兵一样，迪伊坎巴耶夫坦言，他曾为参战而激动。“对阿富汗发生的事情，我事先了解不多……当然，我想到过也许回不了家，调整好心态很重要。”

    然而，俄罗斯战地记者阿尔乔姆·布洛维克指出，阿富汗战争夺去了很多人的生命（包括100万阿富汗人），让更多活着的人生不如死。“我们以为，通过让它接触电视、学校……就可以教化一个落后国家，”他在1990年出版的《隐藏的战争》一书中写道。“但我们很少停下来想一想，阿富汗将如何影响我们。阿富汗成了每位参战士兵的一部分。50万参战军人中的每一位都成了阿富汗的一部分，那片土地永远无法吸收他们抛洒过的所有鲜血。”

    “当好兵，做好人”

    退役前是一名特种兵的阿纳托利·埃莫林告诉《星条旗报》，他最终明白了在阿富汗打仗是何等“愚蠢”。战争在1989年初结束的时候，他正在沙漠里巡逻，确保撤退的道路畅通。“他们说，一切都是为了帮助阿富汗兄弟建设社会主义。这是荒唐的。这里的人民非常封建，缺乏教育，……它（阿富汗）是另一种文化形态，是世界的另一种面貌。”

    阿富汗战争之于苏联，犹如越南战争之于美国。如布洛维克所言：“它见证了那么多18岁年龄段的士兵以惨痛的方式失去生命，连同更多的阿富汗人民。”

    2001年之后的一段时间，多国联军的到来一度为这个国家带来转机；但现在，西方干预阿富汗的原因正变得模糊不清：摧毁基地组织与塔利班的目标从未实现，无情的暴力冲突仍在继续吞噬生命，美国支持的阿富汗政府也逐渐与华盛顿分道扬镳。随着多数美军准备在今年年底前撤离，美国的民意调查显示，支持这场战争的人数比例跌至新低。

    即便早已解甲归田，迪伊坎巴耶夫不忘给美国同行建言。“你依然有一帮兄弟，”他说。“相互支持并畅所欲言吧，你们最能理解彼此。”埃莫林的体会是：对回归和平的军人来说，保持真实的自我是向日常生活过渡的关键。“当好兵，做好人。这是最需要牢记的一点。”