外媒：“东莞扫黄”引发舆论狂欢

    2月9日，广东东莞迎来了一场异常严厉的“扫黄”风暴。与此同时，支持东莞的公众舆论也出现在中国的社交媒体上。外媒则认为，对已面临相当大压力的经济而言，“扫黄”将产生明显的短期影响，但中国的长远利益更加重要。

    “铁拳围剿”能否铲除“黄毒”？

    一条阴暗的小巷，两扇金属门和一个自称“乌鸦”的皮条客，此外，没有什么蛛丝马迹能让人看出，这是中国东南部城市东莞的一家地下性交易场所。

    就在这幢郊区别墅的5楼，6名“小姐”穿着渔网袜，抹着鲜红的口红，东倒西歪地坐在沙发上嚼着面条，霓虹灯粉色和蓝色暧昧的光交织着照进来。

    “警察不会来找麻烦的。”穿着亮黄色瑞典足球衫的“乌鸦”告诉英国《每日电讯》报。在这里找乐子，一晚上只需人民币300元。

    在媒体的报道里，这个城市从破旧的混凝土车库到豪华的五星级酒店，几乎到处都是灯红酒绿下的性交易场所，而且生意兴隆。在这里，只要有钱，任何事都可能发生，这是个公开的秘密。直到不久前，一场大规模“扫黄”行动席卷了这里。

    2月9日下午，在中国中央电视台对东莞部分酒店色情业进行暗访报道后，这座城市动用大批警力，掀起了声势浩大的扫黄风暴。超过1.8万个娱乐场所成为清查目标，200多家被关闭，近1000人被拘留。

    来自贵州贫穷山村的按摩女玲玲（音）对这样的突袭并不陌生，也不担心。即使万一被警察抓到，面临的最高刑罚也不过是拘留15天，罚款5000元。出来后，她照样可以重操旧业。

    英国《每日邮报》认为，十几年来，自从色情行业随着经济发展和制造业衰落日益繁荣，这样的“围剿”就在东莞反复上演。但几乎每一次，性交易都会“野火烧不尽，春风吹又生”地再次出现，也许会换一种更加隐蔽的方式。

    研究中国性产业发展的中山大学社会学讲师丁宇（音）告诉香港TheStandard网站，过去10年间，类似规模的打击至少出现过3次。

    不过，这次被美国《国际商业时报》形容为“兵临城下”、“铁拳围剿”的大规模“扫黄”行动，似乎与以往有些不同。美国“商业内参”网站发现，政府以如此引人注目的方式开展“扫黄”行动，并不寻常。

    被称为“中国第一性学家”的中国社科院社会学家李银河却预测，新行动“没有效果”，她认为这样的宣战其实“很可笑”，零星的突袭就像“头痛医头，脚痛医脚”，不会实质性解决问题。

    “他们所做的只是杯水车薪，但解决问题的根本办法是釜底抽薪，消除对性服务的需求。”李银河告诉英国《金融时报》，“如果我们想减少从事这一行业的人数，就必须为性工作者在其他行业创造就业机会，提供职业培训。”

    对这个未能实现经济多元化的城市，做到这一点并不容易。

    没有长期的经济计划，“扫黄”热度平息之后，销声匿迹一段时间的东莞性工作者，很可能会再次出现或直接转战别处。美国Vocativ网站甚至担心，这次“戏剧性”的扫黄行动，可能会让这座中国“色情之都”更受欢迎。

    “惟一或最好的谋生手段”是否值得同情？

    初到东莞时，20岁左右的玲玲在一家玩具厂当流水线女工。但很快，她发现了更轻松、来钱更快的工作，便决定在按摩院寻找“更好的生活”。“我别无选择，必须养活家人。”她告诉《每日电讯》报。

    另一位按摩女娟（音）更希望在鞋厂工作，“至少可以用自己的双手谋生”。但老板卷了工人工资逃跑后，她不得不沦落到这个地方。

    “一个年轻小姐每次可赚100~500元，一个月能轻松收入2~5万元。”东莞的皮条客鲍勃·姚告诉香港《南华早报》，“这样的酒店到处都是，如果女工在工厂丢了工作，很容易就能加入这个行业。”

    在26岁的上海食品公司交易员宫斌（音）看来，出卖身体赚钱的女孩值得同情，社会和环境才应被指责。“人们正在改变对卖淫的看法。以前我都不好意思看这种报道，但现在，周围很多人都在讨论这事。”他告诉澳大利亚新闻网，“政府可以要求一些组织帮忙照顾这些女孩。”

    在央视对卖淫这一“世界上最古老职业”进行道德讨伐后，中国的网络上很快就对此有了激烈争论，尤其是围绕新闻中戴着手铐、垂着头、面部没被打上马赛克的年轻女孩。

    一时间，“东莞挺住”、“东莞不哭”、“天佑东莞”、“今夜我们都是东莞人”等言论，迅速席卷互联网，在社交媒体上被转发超过150万次。据Vocativ网站调查，超过50%的受访者对性产业有更人道的看法。

    在性工作者中，将卖淫当作“惟一或最好的谋生手段”者为数不少，这是知名博主“五岳散人”对她们抱同情态度的原因：“她们是社会的弱势群体，如果你真想曝光，应该揭露其背后的根源，而不仅仅是秘密记录色情场面，引起社会轰动。”

    “那些出卖身体的人不应被谴责，”英国广播公司（BBC）援引网友Sophie203的话称，“通过非法生意赚钱的人，才应受到惩罚。”

    联合国的微博称，一些歧视性工作者的中国俚语，可能导致她们进一步被社会边缘化。甚至有律师提出，组一支特殊的法律团队来“拯救东莞”。

    BBC则援引另一位网友的帖子写道：“中国有许多更重要的问题，比如豪华酒店和黑砖厂，央视为什么不严肃地报道它们，而要针对这些事？”

    除了将“扫黄”视为清理社会不文明因素的传统观点，更多人站在中立立场。一位北京医生说，他支持性工作者的权利，但人们的反应被夸大了。“不是每个人都有妻子女儿或姐妹被迫卖淫，很多人没有理由去‘挺住’。”他告诉香港TheStandard网站。

    性产业ISO标准“东莞Style”是否应合法化？

    正如中国学者吴稼祥所说，性产业和金钱是密不可分的双胞胎，“打击性交易就赚不了钱”。他告诉美国《国际商业时报》：“我一直提倡性交易合法化，现在是时候了。”

    被Manager酒店皮条客王大力（音）称为ISO标准流程的“东莞Style”，有着清晰的利润分成。“如果顾客付800元，女孩可以赚300~400元，皮条客抽50元，200元用来贿赂官员，剩下的就是酒店的利润。”他告诉《南华早报》。

    东莞800多万人口中的10%，都在这个每年创造500亿元GDP的巨大产业链中谋生。

    民生证券的高级经济学家关勤友（音）告诉英国《经济学人》杂志，由于处在法律之外的灰色地带，中国性产业的规模几乎无法量化。但今年3月，GDP的数据变化可能会让人们更直观地意识到它的规模，这一数字可能高达1万亿元。

    “性交易直接或间接地涉及许多领域，包括酒店、餐厅、美容、旅游等。”他在给投资者的报告中写道，“它影响当地的投资、消费和税收收入，还与失业率直接相关。”

    很难估计“扫黄”行动对中国整体GDP的影响，这将取决于官方行动的强度和持续时间。关勤友认为，即使以最保守的方式估计，性行业产值也将削减100亿元。

    然而，正如澳大利亚“商业观察员”网站所说，对已面临相当大压力的经济而言，“扫黄”将产生明显的短期影响，但中国的长远利益更加重要。

    《南华早报》称，对强有力的中国新领导层而言，如今必须迎难而上，不能再聚焦于简单问题的改革，北京需要向世界展示，中国是崛起的世界大国，不会容许地方的犯罪活动和腐败行为“以任何可能影响中央政府正面形象的方式出现”，必将尽其所能来控制它们。在东莞打击性产业，只是北京未来几年战略图景中的一个部分。

    在《每日电讯》报看来，一些分析师低估了中国政府打击腐败猖獗的决心，最新的“扫黄”行动进一步证明，反腐行动只会越来越有力。《上海日报》专栏作家倪涛（音）写道，“全国反腐败运动越来越全面”，甚至蔓延到成为“卖淫温床”的娱乐产业。

    如此一来，“扫黄”行动很可能会在未来几年持续下去，中国容忍卖淫、赌博和毒品的传统态度必然会发生改变，为性产业提供“保护伞”的地方政府也将难逃一劫。《南华早报》称，这一切，都只是时间问题。