伊迈德·穆格尼耶：恐怖大佬死于“恐怖手段”

    （编者按）“我们的战士正在叙利亚的土地上直面形形色色的危险。”11月14日，在黎巴嫩首都贝鲁特举行的什叶派“阿舒拉节”集会上，黎巴嫩真主党总书记纳斯鲁拉发表了对叙利亚局势的看法。他强调，真主党将继续支持叙当局的军事行动，“如果有人把从叙利亚撤出（真主党部队）作为允许我们参与组建黎新政府的条件，那将是徒劳的。”

    叙利亚内战持续32个月，以巴沙尔·阿萨德为首的现政权屹立不倒，黎巴嫩真主党的援助有很大功劳。数以千计的真主党武装人员与叙反对派短兵相接，乃至埋骨他乡，如今已成为公开的秘密，也暗示着这个颇具野心的组织在叙利亚乃至整个中东的潜心布局。

    叙利亚战局陷入僵持之际，美国《外交政策》杂志重新发掘了真主党前二号人物的“事迹”。即便有着扑朔迷离的身世和神秘死亡的结局，此人生前在大马士革内外的经历，表明真主党在该地区的强大影响力绝非朝夕之功，一定程度上解释了其介入叙利亚内战的动机。

    2008年2月12日晚，一位满脸胡须、大腹便便的中年男子离开大马士革喀法苏沙区的公寓，走向停在楼前的银色三菱“帕杰罗”越野车。时针指向晚上十点三刻，新到任的伊朗驻叙利亚大使正等着和他会面。男子迟到的理由相当充分：他刚刚会见了巴勒斯坦伊斯兰圣战组织（杰哈德）领导人拉马丹·沙拉赫，之前还与叙利亚总统阿萨德聊了几个钟头。

    他就是伊迈德·穆格尼耶。这个经常被大马士革的邻居认作“伊朗大使馆司机”的男人，真实身份是黎巴嫩真主党二号人物，也是美国和以色列眼中同本·拉登齐名的危险分子。

    穆格尼耶看上去有点着急。他没像往常那样绕着车巡视一番，便迅速经过车尾，来到驾驶员侧的车门旁。下一秒钟，车子被炸得四分五裂，燃烧的人体碎片飞散到数米开外。

    穆格尼耶曾被指控与多次恐怖活动有染，被西方情报机构冠以“变态杀手”之称，最终却被人以同样的方式结束了生命。他的“职业生涯”长达30年，与真主党在黎叙边境崛起的轨迹相契合，似乎隐约告诉外界，前者一直暗中经营着旨在重塑中东格局的宏大计划。

    同拉登比肩的神秘人

    真主党视保密为自身存在与发展的诀窍，穆格尼耶在世时一直被坚不可摧的迷雾笼罩。确认他的死讯后，真主党官方才大张旗鼓地为其发丧，称自身损失了一位杰出人物——无论作为军事指挥官，“圣战组织”首领，还是2006年黎以冲突的战略设计师。

    暗杀发生后数日，数万名真主党游击队员在贝鲁特出席了穆格尼耶的葬礼。他22岁的大儿子发誓报仇，幼子站在姐姐身旁。他们先前只是模糊地听说，父亲是真主党中层官员，负责运送伊朗外交官和真主党领导人穿梭于贝鲁特和大马士革。此后，叙利亚当局将这起事件定性为“懦弱的恐怖行为”，伊朗称之为“犹太复国主义政权扶持的、有组织的国家恐怖主义”，真主党领导人则以“烈士”称呼穆格尼耶，又一次将矛头指向了以色列。

    穆格尼耶毕生为伊斯兰“圣战”效力。尽管鲜为人知，他却是“9·11”前一系列恐怖主义事件的参与者：1983年10月的贝鲁特美国海军陆战队兵营爆炸案，1985年的美国环球航空公司客机劫持案，针对西方人的一系列绑架和谋杀……还有消息称，他策划了1992年3月袭击以色列驻阿根廷大使馆和1994年的布宜诺斯艾利斯犹太教堂爆炸事件。

    “多年来，人们声称穆格尼耶是所有爆炸的幕后黑手，但只闻其事不见其人。”真主党问题专家尼古拉斯·布兰福德表示。“他出行时很少带保镖，有时会骑摩托车去黎巴嫩南部训练真主党战士。”直到神秘死亡，外界始终无法捕捉到他的确切行踪。对美国和以色列来说，穆格尼耶之死意味着他们少了一个难以捉摸的对手，其意义不亚于几年后的击毙本·拉登。惟一的谜团是：究竟是谁杀了穆格尼耶？即便时隔5年，这个问题依然没有明确答案。

    刚入行就和美国结仇

    尽管生前行迹诡秘，死后未留全尸，伊迈德·穆格尼耶被公诸于世的人生片段，足以勾勒出一名真主党领袖的成长轨迹。

    1962年，穆格尼耶出生在黎巴嫩南部的一户农民家庭，是家中的长子。他10岁时，全家迁往贝鲁特南郊，随即进入宗教学校就读，成绩优秀。1975年黎巴嫩内战爆发后，穆格尼耶主动来到巴勒斯坦难民营，请求参加军训，从而被什叶派激进人士称赞为“很有政治意识”。随后，巴勒斯坦人为这个13岁的男孩提供武器，让他开始接触军事知识。

    上世纪70年代末，伊斯兰革命席卷伊朗、黎巴嫩的教派纷争日益加深之际，穆格尼耶正式加入了巴勒斯坦法塔赫抵抗运动。一位巴解组织老将记得，穆格尼耶带来约100名年轻人，作为入伙的“见面礼”。“他是个好兵，是天生的领袖。”彼时，德黑兰急于寻找能够向黎巴嫩“输出革命”的合作伙伴。次年6月，以色列入侵黎巴嫩，时任叙利亚总统老阿萨德同意在贝卡谷地部署1000名伊朗革命卫队士兵，并允许伊朗为黎巴嫩什叶派民兵（杰哈德的前身）提供军训，受训人员中就包括穆格尼耶。

    对于这位初出茅庐的“圣战者”，表现的机会来得很快。1983年4月，一辆自杀式卡车袭击了美国驻贝鲁特大使馆；10月，驻贝鲁特南郊的美海军陆战队和法国伞兵同时遇袭，241名美军和58名法军身亡。美国中情局调查后宣称，袭击的策划者曾在伊朗驻大马士革使馆开会，其间，穆格尼耶作为熟悉情况的本地人，提供了包含美军部署情况的详细资料。

    “他易怒且自负”

    被激怒的华盛顿开始反击。1985年3月，疑似中情局特工在什叶派教士穆罕默德·侯赛因·法德拉拉赫的住所外引爆炸弹，造成80人死亡，法德拉拉赫受了轻伤。事后看来，这次谋杀并没达到震慑真主党的目的，反而刺激了美国与其冲突的升级。

    随着仇恨不断加深，穆格尼耶在这场“影子战争”中发挥了愈发关键的作用。1985年6月，他带领3人劫持了美国环球航空847号客机，要求释放被以色列关押的700名什叶派犯人以及他的表弟巴德尔丁。特拉维夫权衡再三，不得不低头同意，危机得以化解。

    谁也没料到，穆格尼耶留有后手。此后数年间，包括基督教传教士、记者、教师等数十名西方人相继在贝鲁特街头遭到绑架，并被真主党关押在秘密地点。在就这一系列人质事件斡旋期间，中东事务记者罗伯特·菲斯克与穆格尼耶有过一面之缘。他回忆道：“此君最典型的特征是，他非常非常爱生气，同时对自己的世界观有绝对的信心。”

    站在美国的角度看，最重要的人质无疑是中情局驻贝鲁特站长威廉·巴克利和海军陆战队上校里奇·希金斯。这两起绑架都有穆格尼耶的烙印：精心策划、精确实施且几乎不可预知。由于迟迟找不到人质，中情局特工一度爆发内讧，直到1991年12月，两人被弃尸于贝鲁特街头。

    巧设迷阵 重创以军

    由此，伊迈德·穆格尼耶成了美国政府的眼中钉。可是，即便被白宫悬赏500万美元通缉，他始终毫发无损。这主要是因为他非常注意保护自己——从来不谈工作、从不接受采访、从不同意拍照。非但如此，他绝口不提自己的过去、家人及生活，很少回乡探望父母。据传，他能说流利的阿拉伯语和波斯语，经常在伊朗和叙利亚领导人面前充当翻译。

    1994年12月21日，被以色列策反的一名巴勒斯坦民兵，来到穆格尼耶家在贝鲁特郊区开设的一家建材商店前，把足足120磅炸药藏到门前的汽车上，躲在安全距离外引爆。穆格尼耶的弟弟福阿德当场丧生。以色列人同样有充分理由把他当作目标：此时的穆格尼耶，已成为真主党首脑纳斯鲁拉的左膀右臂。2000年6月，以色列从黎巴嫩南部撤兵后，纳斯鲁拉指派他精心部署伊朗提供的导弹和RPG反坦克火箭。事实证明，后者设下的陷阱相当灵验——以军在2006年入侵黎巴嫩期间遭遇重创，数十辆坦克和装甲车化作废铁。

    与此同时，穆格尼耶和真主党在叙利亚的受欢迎度却逐步走低。尤其是2006年黎以战争后，大马士革不顾盟友反对，寻求与西方加强联系。“我想明确一点：叙利亚把自己视为地中海国家。”时任叙驻美大使伊马德·穆斯塔法说。“我们眺望西方，而非东方。我们期待着美国的领导。”这番话表明叙利亚渴望与西方实现关系正常化，惹恼了真主党。

    2007年2月，阿萨德政权决定开启与以色列的沟通渠道，真主党领导层对此感到愤慨，指责叙当局“有意破坏黎巴嫩的稳定”。2007年9月，以色列战机轰炸了据信是叙利亚在建的核设施，阿萨德拒绝予以军事回应后，大马士革与真主党的关系一度跌入谷底。

    无人愿为他的死负责

    穆格尼耶的意外死亡，恰恰是在这种有些微妙的背景下发生的。在公开场合，真主党、叙利亚和伊朗重新组成了“统一战线”；但在私下，真主党领导人将穆格尼耶的死归咎于叙利亚未能保护好他。据悉，真主党官员拒绝了叙方查验尸体的请求，禁止叙安全官员进入停尸房。叙利亚高官也没出席穆格尼耶的追悼会。伊朗派人从中斡旋，未获成功。

    出乎意料的是，得知穆格尼耶的死讯，美以同样是一副措手不及的姿态。时任以色列总理埃胡德·奥尔默特在声明中忙着推卸责任：“以色列与此事毫无干系。”美国国务院发言人仅仅表示，穆格尼耶是“冷血杀手、大屠杀的主谋、血债累累的恐怖分子，世上没他会更好。”

    种种迹象表明，真主党怀疑的对象包括盟友叙利亚。2010年夏，一位要求匿名的真主党官员在接受采访时表示：“我不能告诉你谁杀了穆格尼耶，因为我不知道。不过我可以告诉你一点：假如是我们而不是叙利亚人负责他的安全，他今天或许仍在人间。”    

    对叙利亚而言，穆格尼耶之死仿佛不详的预兆。此后仅三年时间，内战的烈焰便燃遍了该国的半壁江山，他生前最尊敬的纳斯鲁拉则派出一批批精锐战士，帮助巴沙尔·阿萨德巩固政权。有分析称，真主党内部对此并非毫无异议。不过，按照联合国驻黎特派团前观察员、真主党问题专家提姆尔·格克塞尔的说法，“最终，还是纳斯鲁拉力排众议。”