中国人对“土豪”羡慕嫉妒恨

    10月25日，一辆贴纯金箔、镶嵌牦牛骨、精雕细琢的宝马Z4亮相广州琶洲会，被网友惊呼为“史上最拉风的土豪金豪华跑车”，也让“土豪”一词再次出现在人们的视线中。

    自今年9月初，“土豪”在中国网络上迅速蹿红，成了奢华而庸俗的富豪代名词。他们似乎无处不在，四处挥霍着崭新的人民币和银联借记卡，却远离媒体，难以捉摸。在美国《外交政策》杂志看来，他们是中国版“比弗利山庄的乡巴佬”。

    “昨天的小资已成为今天的土豪”

    过去一个多月里，“土豪”一词在新浪微博上被提到超过5600万次。他们对锦衣珠宝的喜爱，撑起了全球奢侈品行业，却也是被鄙弃的主语、人们的笑柄和品味糟糕的代名词。每个人都想成为他们的朋友，但没人喜欢他们。

    美国众包翻译将这个充满特定含义的中国词汇，先后解释为“暴发户（New money）”、“贫民窟的百万富翁（Slumdog millonaire）”、“中国有钱人（riChinese）”和“亿万富豪（Billionbilly）”，仍然觉得词不达意。

    而在美国《外交政策》杂志看来，“土”代表不入流或粗俗笨拙，“豪”则意味着金光闪闪。他们在文章中写道，中国版“比弗利山庄的乡巴佬”有着暴发户独特的审美、新贵的社交礼仪，还有新富令人咋舌的消费习惯。

    美国《纽约时报》称，这个聪明而独一无二的双关语，是用来嘲笑中国新富阶层花哨而过度的品味。香港《南华早报》的解释则更简洁明了：“豪”是有钱，“土”就是没文化。

    因此，在“Dama”让买金的中国大妈驰名世界后，词穷的外媒选择了“Tuhao”，来指代这个在中国社交媒体病毒式传播的热词。同样被直译的，还有“万元户”、“暴发户”和“煤老板”。

    上世纪30年代，美国人斯诺见证下的红色延安，是个“打土豪，分田地”的世界。与今天让人爱恨交加的炫富者不同，那时的“土豪”特指不劳而获、压迫贫农的大地主。去年，“土豪”一词在网络游戏社区开始流行，用来形容那些随意挥霍巨款为角色购买装备的游戏玩家。

    “这引申出了头脑简单，只是有钱花的意义。”中国人民大学心理学讲师韦庆旺指出，近年来一系列形容富人的词——“富二代”、“高富帅”，都已经点燃了公众的愤怒，充满消极情绪。

    这并非惟一从共产主义词典回归流行文化的词汇，上世纪90年代，原本身为阶级敌人的“小资产阶级”摇身一变，成为对追求更高标准生活方式的描述。

    上世纪80年代，人们曾用“万元户”来形容家庭年收入至少1万元人民币的人。但正如《纽约时报》所说，从前梦寐以求的状态，如今看来很奇怪。据波士顿咨询公司研究，今年中国资产超过100万美元的家庭有130多万户，仅次于美国和日本。

    从“万元户”到“小资”，“土豪”的角色在变化。起初，他们被统称为“暴发户”，后来其中一部分人成了“高帅富”，一部分成了“矮胖富”，“土豪”则满是嘲弄与戏谑。不变的是，他们坐拥大部分人一生都难以想象的财富。

    “人们要跟土豪成为朋友，要用如今虚拟暴力的方式嘲笑和打倒他们。”同济大学文化批评研究所所长朱大可告诉《南华早报》，“昨天的小资已成为今天的土豪。”

    “土豪”风靡中国社交网络

    今年9月初，一个笑话在社交媒体上的流行，让“土豪”迎来了富有现代涵义的新生命。

    青年问禅师：“大师，我现在很富有，但是我却一点也不快乐，您能指点我该怎么做吗？”禅师问道：“何谓富有？”青年回答：“银行卡里8位数，五道口有3套房不算富有吗？”禅师没说话，只伸出了一只手，青年恍然大悟：“禅师是让我懂得感恩与回报？”“不，土豪，我们可以做朋友吗？”

    这个相当蹩脚的笑话，意外地打动了中国的中产阶级。这个正在迅速扩张的人群已经超过3亿，中产阶级的生活方式变得越来越正常，对于炫富的蔑视也随之出现。很多中国人都认为自己正是“土豪”的对立面：有良好的教养，时尚，对炫耀性消费嗤之以鼻。

    9月20日，“土豪”一词迎来了突破性的契机。苹果公司推出了香槟金的新iPhone5S智能手机。尽管最初人们不相信以简洁优雅著称的苹果会做出这样的“突破”，这款手机还是在中国引起一股风潮。即使是国有媒体的头条，也开始津津乐道于“土豪金”。

    但“土豪”的范畴，要远远大于这个镀金的小玩意儿。庞大的酒庄、购物中心里成堆的金条、镀金的名车、纯金铸造宝石镶嵌的马桶，都被视为“土豪”的象征。

    9月22日，好莱坞巨星莱昂纳多·迪卡普里奥、哈维·韦恩斯坦和妮可·基德曼齐聚中国海滨城市青岛，为新落成的东方影都影视产业园区庆祝。

    尽管彭博社“新封”的中国首富王健林大手笔地请来了诸多好莱坞大牌，中国网友还是毫不客气地用“土豪盛会”和“豪莱坞（Haollywood）”来明嘲暗讽。一线明星与保安并肩而立，当地老年人表演中国戏剧，难怪《纽约时报》会感慨，这个国家的中产阶级似乎充满矛盾：不新不旧，不伦不类。

    在激烈的“竞争”中，互联网上诞生了最著名的中国“土豪”。

    10月初，一个安徽省女人将价值400万元的宾利作为结婚礼物送给了女婿。有人声称这是记者编造的故事，但它已然引起轩然大波，网友们或是嘲笑，或是鄙夷，或是半真半假地对年轻人的好运气表示“羡慕嫉妒恨”。

    “如果可以选择，大多数嘲笑土豪的人会毫不犹豫地成为其中一员”

    过去一个多月中，“土豪，我们能做朋友吗？”在社交媒体上被疯狂传播，但没有人愿意承认自己是“土豪”。它反映了人们对财富的复杂感情：潜藏着仇富心理的自嘲，也许还有一丝嫉妒。

    《南华早报》称，新富的炫耀引来了汹涌的敌意，掩盖了更微妙而暧昧的对财富积累的态度。正如韦庆旺所说，对富人的态度反映了社会过渡时期的价值观混乱，“人们正在从心理上适应社会分层的变化和对物质财富的追求”，这就是为什么如此多人产生了共鸣。

    财富积累过程中不公平或非法的手段，催生了中国内地对富人的不满情绪。澳门大学社会学助理教授徐建华（音）告诉《南华早报》，在很短的时期内，从相对平等的社会关系发展到天堑般的贫富差距，加剧了恶意的蔓延。

    香港大学心理学助理教授陈战生（音）则表示，“土豪”的标签满足了人们对获得认可、与他人区别的心理需求。“看到别人的智慧和力量会对人的自我评价产生负面影响。”陈战生说，“给他们贴标签可以缓解这种影响，带来心理平衡。”

    不过，同济大学的朱大可补充说：“如果上帝给他们机会选择，大多数嘲笑土豪的人会毫不犹豫地成为其中一员”。

    《外交政策》杂志称，当今中国社会深知，财富或许不值一提，但它意味着许多特权和势力。中国人厌恶、嘲笑“土豪”，但成为土豪的朋友或嫁入豪门，仍然是沿社会阶梯向上攀爬的令人羡慕的捷径。

    了解和迎合“土豪”的品味有利可图，小心翼翼不去挑战政府政策的跨国公司深谙其中三味。想要一个中国国旗图案的爱马仕手袋吗？完全可以。想要花费数万美元买一块带中国十二生肖的表吗？你有20多种选择。

    iPhone5S发布后，“土豪金”日益成为新的身份象征。很多人说它俗，但它照样畅销，甚至卖到断货。专卖店门口长期站着一班“黄牛”，开价贵1000元，仍然有价有市。

    美国《华尔街日报》发现了独辟蹊径的解决之道：对于那些不愿意排队预订的急躁客户或想省几块钱的小气鬼，聪明的中国商人提供的金色贴纸是个不错的选择。

    来自淘宝网的数据显示，这种几乎可以以假乱真的廉价改造成本不超过两美元，远远低于购买iPhone5S的开销。一些商家甚至公然打出广告：“亲，你不需要为新iPhone卖肾。不用5288元，只要35元，就能让你的iPhone5一秒钟变身iPhone5S。”

    不到一个月时间，成千上万的贴纸被卖了出去。除了偶尔有些用户抱怨颜色和大小的差异，大部分消费者的评论都是积极的。

    在微博上，网友“Jumo”这样感慨中国青年“投机取巧的心态”：“如果我们的年轻人没有在个人生活和职业生涯中面临如此多不公平的竞争黑幕，不需要去承受如此多的压力，如此浮躁、焦虑或‘未老先衰’，也许他们就不需要岳母出钱，为自己买一辆宾利。”