锡利群岛：弹丸之地镌刻岁月痕迹

    锡利群岛偏居英伦三岛一隅，却为众多心存怀古之情者钟爱。这种特质与变化无常的当下风光无甚联系，而是丰富的历史遗存使然。

    随着飞机逐渐降低高度，透过薄雾，我可以分辨出锡利群岛周围那空旷的海滩和清澈的水面。每年夏天，如织的游人都会来这里冲浪、泛舟、为快艇比赛助威……最出名的观光项目要数观赏珍稀野生动物，包括角嘴海雀和灰海豹。但是，来这里的理由远不止这些。

    锡利群岛地处英国西南角，距大陆约45公里，由150多个星罗棋布的岛屿组成。它不仅风光旖旎，物产丰美，更难得的是厚重的历史积淀。据统计，整个群岛上记录在案的遗址多达239处，跨度从青铜器时代到中世纪早期，再到都铎王朝统治的年代。另外，由于暗礁险滩遍布，群岛附近海域发生过700多次沉船事件，数以吨计的财宝至今未被发掘。

    如此多的文化遗存，意味着锡利群岛在历史上从来不缺造访者，从公元前4000年起，就有半游牧民族来此定居——当时的锡利还是英伦三岛的一部分。时过境迁，现在，常住当地的居民仅有1700余名，岛上各处都可以听到南腔北调，其中有不少我这样的考古迷。

    从古堡地牢到时尚酒吧

    说起锡利群岛上的遗迹，星堡（Star Castle）的确不容错过。提起“城堡”这个词，我们想到的多半是那种超巨型建筑物，上有角楼，周围壕沟环绕，一道窄窄的跳板通往高墙之后。星堡完全满足所有这些特点，比一般的城堡容易进入，主要是因为它目前是一家旅馆。

    史料显示，这个建造于怪石嶙峋的半岛上的据点，系奉伊丽莎白一世之命于1593年落成。花岗岩外墙的形状相当特别，像个八角星，故此得名。抛开深沟高垒不论，城堡内的重型武器众多，让人颇有敬畏之感。多少个世纪以来，鉴于海盗常在岛屿周围出没，一有风吹草动，岛民们就会靠近城堡寻求保护，他们的居所则被遗弃在半岛彼端。1601年，随着码头落成，大批商人前来安营扎寨，城堡脚下逐渐发展起名为“休镇”（Hugh Town）的新居民点。1933年，星堡被私人旅社买下，但这并未妨碍它在二战中接纳成百上千的士兵。

    罗伯特·弗朗西斯是星堡如今的管理者，他的妻儿则是仅有的服务人员。每天早上，弗朗西斯都要去海里抓龙虾，随即将它们送到餐桌上。非但如此，闲不住的他还特地种了7000余棵葡萄，希望今年冬天就能品尝到自己酿造的高品质葡萄酒。

    酒水要在不一般的地方喝下肚，才会给人深刻印象。在星堡，这样的地方就是城堡原来的地牢。试想，17世纪时，众多政治犯被关押在不见天日、阴暗潮湿的地下，再看看如今酒吧里的雅致装潢，闻一闻美酒的芬芳，真令人唏嘘不已。更贴心的是，墙上嵌着锡利群岛的地图，让客人得以一边就着葡萄酒大啖海鲜，一边了解整个群岛的概况。

    除了“地牢酒吧”，星堡的其他设施同样一应俱全。第一层和第二层是普通餐厅，一个巨大的壁炉在冬日会烧得通红。休闲中心里除了无线网络，扑克牌和棋类游戏也足够你享受。走遍这气象森严的建筑物，你会被告知，最小的客房完全埋入墙壁中，原是为守备部队的长官特设。我选择这个房间，首先是为了能一眼看到大海，再就是为了在晚间倾听波涛的低吟。

    文明在这里绵延千载

    第二天的目的地被设定为哈朗吉敦（Halangy Down）区，锡利群岛在铁器时代最大的人口聚集地之一。导游查尔斯·伍德领路，穿过大片乱石和几道依稀可辨的残墙，后者原本都有圆锥形的茅草屋顶。之后，我们踏进了散落在山坡上的几间院落。别看这些庭院似乎不起眼，少说也有1700年的历史，最久远的可以追溯到公元前12世纪。   

    远处的山坡上有被先民开垦的痕迹，大约相当于现在的梯田吧。锡利群岛孤悬海中，四面八方风势猛烈，且雾气中含有大量盐分，但这些都阻止不了古代农业的兴盛。

    最让我感到意外的是，这些庭院的前面赫然是几座自带出入口的坟墓，它们属于锡利群岛4000年前最早的一批居民，可能来自现在的康沃尔郡。这些公墓或者家庭墓地以巨大的花岗岩石板做顶，如今已经长出了一层厚厚的、天鹅绒般的青草。哈朗吉敦居住区背靠的山后有一处所在，叫“班特卡恩”（Bant Carn）墓，是全岛所有坟墓中最偏僻的。它的花岗岩墙壁被太阳晒得发白，经过风吹雨打已有部分风化，乍看上去还以为是小孩子的恶作剧。

    直到20世纪初叶，考古学家乔治·邦瑟才令古墓重见天日，不仅发现了火葬坑，还有些青铜时代的陶器。像这个群岛上其他的遗迹一样，这些陶器在休镇的锡利群岛博物馆和康沃尔皇家博物馆中均可得见。如果到发掘现场看看，你的思维就不会被拘束在展览橱窗内。

    朝着历史的海洋起航

    从我下榻的圣玛丽岛抵达特雷斯科岛，乘船约25分钟距离。休镇码头有定期的轮渡前往群岛的各个角落，几乎每家宾馆饭店都可以替客人预约。

    这次，我的首要目标是特雷斯科修道院花园（Tresco Abbey Garden）。它由19世纪初的本地富豪奥古斯塔斯·史密斯一手打造。当时，后者注意到，得益于靠近大西洋湾流，锡利群岛的气候非常温和，建一个富有外国情调的休闲场所，一定会让自己出名。

    于是，史密斯从美国的加州运来松树和柏树，让这些高大健壮的树木遮风挡雨；又从地中海、新西兰、澳大利亚、南非、墨西哥、智利、加那利群岛……弄到了各种花花草草。如今的花园连同岛本身仍在他的后人控制下，一如既往地传承着史密斯的理念。漫步在这个园子里，但见姹紫嫣红的花朵争奇斗艳，嫩黄、粉红、红、紫、蓝……犹如彩虹落在人间，每一个角落都弥漫着芳香，加上参天古木、幽静的小道和精美的雕塑，仿佛来到了人间仙境。

    即便是这样一处人造景观，其中也有考古遗迹。据说，花园的第一任主人，正是在一堆教堂圣坛的废墟上种下了第一批花草树木，那座老教堂在11世纪至15世纪之间曾是本笃会修道士的大本营。尽管岩石斑驳，我依然可以畅想修道院内当年的肃穆情景。

    史密斯还重新安置了一个罗马风格的祭坛，将其放在花园步行干道西端。祭坛前面的嵌板上见不到铭文，但侧面嵌板上的浮雕上有斧头和砍肉刀，历史学家认为，此物系用来进行祭祀的器具。进一步推论的话，罗马人或许与岛民进行过贸易，但从没有征服他们。

    终于，我来到了特雷斯科岛的最北端——陡峭、多风、芳草萋萋，只能靠双脚抵达。这里的防御工事分几层，查尔斯国王堡（King Charles’s Castle）始建于1550年至1554年间，最初是为了应对来自英吉利海峡对岸的威胁，现在残留的仅有部分墙体和依然优雅的拱门。

    手脚并用地爬上螺旋状的楼梯，站在制高点俯瞰周围，只见克伦威尔堡（Cromwell’s Castle）就盘踞在下方的岩石海角上，后者于1651年替代查尔斯国王堡成为港口的保护者；如今，它黑洞洞的炮口虽已永远沉默，却依旧如不眠不休的卫士，注视着波谲云诡的海面。

    有那么几分钟时间，我忽然觉得自己已经做好了扬帆起航的准备。不，从踏上锡利群岛的那一刻起，我其实就已经开启了新的航程——在历史的“海洋”中乘风破浪。

    □美国《纽约时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