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死亡咖啡”：轻松地谈论死亡

    一个星期日的下午，12位客人坐在贝西·特拉帕索洒满阳光的客厅里，笑容有些不自然。

    这是美国洛杉矶首次“死亡咖啡”聚会。大家随意坐在地板上、沙发上，茶几上放着咖啡杯和各式各样的甜点。女主人贝西轻轻敲了敲非洲鼓，谈论死亡的下午茶开始了。

    咖啡、松饼和死亡

    “没有人喜欢在晚餐桌上、足球赛上或派对上讨论死亡，”莉兹·迈尔斯43岁，住在美国俄亥俄州哥伦布城。她告诉《今日美国》报：“但是当人们知道我是临终关怀社工，就会开始和我谈论死亡，无论在飞机上、拉斯韦加斯的赌场里，还是超市收银台前。”

    莉兹的“第一手经验”让她明白，人们有时需要谈一谈这个“忌讳”，而当他们有这个需要的时候，往往找不到愿意聆听的人。

    莉兹听说了在英国流传的“死亡咖啡”后，毫不犹豫地把它引入了家乡，最大的改变是将英式松饼换成了美国人喜爱的曲奇。

    这种喝着咖啡，吃着松饼，轻松谈论沉重话题的方式，让朱莉·阿姆斯如释重负。

    “我的伴侣不肯讨论任何与死亡有关的事，尤其是我的死亡。这个聚会给了我和别人交换想法的机会，我感觉受到了安慰。”朱莉是乳腺癌患者，当她在“死亡咖啡”中说“我觉得经历癌症比死亡更可怕”时，有人默默点头。

    “他们能够明白我在说什么。另外两个人也分享了相似的经历，我们都与死亡擦肩而过。”她对《洛杉矶邮报》说。

    纽约一家咖啡馆里，笑声不时从讨论死亡的人群中传出。

    “我发现，还有其他人和我一样对死亡有不必要的恐惧。”朱迪·基尔斯指着身边的同伴说，“我和苏珊死后都想火化，我们的担心是，万一我们被火化时还没彻底死掉，怎么办？”

    “至少我希望这样的恐惧是没有必要的。”朱迪话音刚落，和她坐在一起，吃着胡萝卜蛋糕喝着茶的人们又爆发出一阵笑声。

    迈克尔·杜伦62岁了，他不定期参加纽约的“死亡咖啡”活动。两年前母亲去逝后，迈克尔就一直在思考死亡。不过迈克尔承认，他来参加活动的第一动因是，想知道在这里讨论死亡的是些什么人。

    参加活动的人各式各样。

    哥伦布城的“死亡咖啡”已成为每个月一次的固定活动，吸引不同的人来参加，从大学刚毕业的年轻人到已经退休的白发老人。组织者莉兹说，讨论的话题每次都不一样，形式却始终不变。莉兹总是引导人们打破僵局，讲自己的故事。一旦有人开头，就不再需要引导了。有人会讲述濒死的经历；有人想讨论立遗嘱的问题；有人想谈谈死后的世界，到底有没有天堂和地狱，这个问题总会在不同宗教信仰的人中间引起热烈讨论。

    “死亡是一件私人的事情”

    参加洛杉矶首次“死亡咖啡”的有画家、心理学家、电影导演、警察，还有《洛杉矶时报》的专栏作家，话题从死亡方式的变化开始。

    导演莱谢克·布任斯基说，死亡的方式正在发生变化。“过去，多数人在家里去世。”他母亲在村庄里长大，年轻时遇到村里有人去世，会去帮忙擦洗死者的身体。“现在这种情况已经很少了。”

    “我们都希望能死得其所。多数人希望临死前家人和朋友在身边，他们不会说‘我希望躺在医院的床上，鼻子里插着管子，在半昏迷中去世’。”

    组织者贝西的室友简·普罗特金描述了母亲备受折磨的临终时光，她表示，如果有一天她面临同样的情况，“希望有什么办法能让我快点儿去世”。

    贝西透露，她在考虑拍摄一部关于不同文化对死亡态度的纪录片。莱谢克认为，美国人在这方面做的不好。他用书来比喻死亡在不同文化中的地位。“在其他文化中，死亡是续集的章节；在我们的文化里，死亡只是后记。”

    简说：“太多人生活在对死亡的恐惧中，这就是为什么我们的文化对‘年轻’这么执著，对年老充满鄙夷。”

    画家多莉·费舍认为，活人不应该违背死者的意愿。她的祖母生前从来不化妆，祖母去世后，多莉被躺在棺材中、脸上红红白白的祖母吓坏了。“她看起来就像装饰过度的蛋糕。我觉得死亡和活着一样是件私人的事情，人们总是忽略这一点。人们有权按照自己的方式死去、安葬。”

    多莉的丈夫罗恩安静地听大家发言，直到有人向他提问。罗恩是洛杉矶警察局的警察，他的工作与死亡密切相关。

    “他们是怎么教你直面死亡的？”有人问。

    “没人教过我这个。”罗恩回答。

    罗恩缓缓地说，他多么希望能恰如其分地安抚死者家属。有一天，洛杉矶东部，一辆大型工程车在等待交通灯。变成绿灯后，工程车向前行驶，司机的驾驶室太高了，没有看到一个老妇正推着婴儿车里的孙子过马路。

    祖母尽力将婴儿车推到一边，却不幸让它落到了车的前轮下。祖母毫发无伤，她的孙子却没能幸存。

    当验尸官将孩子残留的肢体从车轮下取出时，罗恩和其他警察用白布将现场围了起来，防止公众围观。这一幕印在了罗恩脑海中。“像这种永远留在记忆中的画面，你该怎么面对？”

    短暂的沉默后，有人说：“你把它说出来就是在面对它了。”有人点头，有人附和。

    “死亡没什么可怕的，它只是人生的组成部分”

    草根活动“死亡咖啡”在美国受到了很多人的欢迎。人们相信，死亡应该被讨论，学着思考和谈论它能帮助自己缓解恐惧、焦虑，更珍视生活。

    “每个人都有死去的一天，我们爱的人也会死去。如果我们能在一个安全、舒适的环境中谈论这个问题，会不会让死亡变得没有那么吓人呢？”这是贝西组织“死亡咖啡”的初衷。

    据美国《赫芬顿邮报》报道，2004年，社会学家伯纳德·克里塔兹在瑞士第一次组织“临终咖啡”活动，这位把死亡文化作为主要研究方向的社会学家，随后将这个活动推广到比利时和法国。

    “死亡咖啡”成为草根运动是从英国开始的。2010年11月，英国人约翰·安德伍德在报纸上看到了“临终咖啡”的故事，受到了启发。如果一定要讨论人们想要回避的话题，为什么不喝着浓郁的咖啡，吃着香甜的蓝莓松饼呢？安德伍德的这个设计是为了最大程度地使参与者放松。

    2011年9月，第一次“死亡咖啡”在安德伍德家的地下室进行，看起来就像神秘社团的秘密会议。2011年冬天，安德伍德组织了24次“死亡咖啡”，并鼓励参与过这个活动的人自己组织类似的聚会。他还设立了一个网站，预告各地“死亡咖啡”活动的时间、地点和组织者姓名。

    “死亡咖啡”吸引了那些无限接近死亡的人，那些痛失所爱的人。安德伍德注意到，很多人是为了正视死亡而来。

    “他们很健康，为了让生活过得更充实而来。他们认为，如果时刻怀着对死亡的恐惧，就无法充满激情地活着。”将“死亡咖啡”引入美国的莉兹说，“我们越是谈论濒死的感觉以及死亡对个人的意义，我们的生活就越充实。”

    费里莎·皮尔切尔和母亲艾达·贝尔特伦一起参加纽约的“死亡咖啡”。两年前，费里莎与死神擦肩而过。艾达觉得她这代人不喜欢公开谈论死亡，“我来参加活动是一次成长。死亡是不可避免的，人们应该习惯讨论这个话题”。

    费里莎说，和一群同样想讨论死亡的人谈话，让讨论这个话题变得容易。“没人觉得这个话题‘病态’。”她告诉《今日美国》报，每当她想和朋友讨论死亡时，都会受到这样的指责。

    朱迪的父亲20年前横死，她一直对死亡感到不安。“我了解得越多，就越不害怕，就像对待衣柜里妖怪的最好办法就是把灯打开。”

    约翰逊是纽约“死亡咖啡”的组织者，她在考虑在举行葬礼的家庭举办“死亡咖啡”，帮助丧失至亲的人减少痛苦，或者干脆到墓地去，“如果天气好的话”。

    约翰逊这样做是想告诉人们：“死亡没什么可怕的，它只是人生的组成部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