阿尔及利亚青年：要自由，要变革

    “麻烦你把我带走吧！我现在就要走，一分钟也等不了！”

    当美国《时代》周刊记者维维恩·沃尔特在阿尔及利亚首都阿尔及尔闹市区采访时，遇到了这样的“神回复”。

    身材瘦长、头戴棒球帽的年轻人亚辛·贝纳布杜拉急于离开祖国，这大大出乎沃尔特的意料。但贝纳布杜拉并非个例。阿尔及尔人口350万，在大街上随便叫住一个年轻人，对方很可能表情严肃地说出压抑已久的念头：离开阿尔及利亚。

    金钱买不到人心

    在闹市区的一家咖啡馆，美国《时代》周刊记者沃尔特问20岁的马赫迪·霍奇涅，他的雄心是什么。霍奇涅不假思索地说：“只要有机会，我就去另一个国家生活，哪个国家我都不介意。在这里一点前景都没有。”霍奇涅在阿尔及尔一所私立大学念市场营销专业，在学校获得过空手道冠军。

    如果翻翻阿尔及利亚的报纸，这个国家的前途似乎一片美好。作为非洲版图最大的国家，该国石油储备在非洲位居第三，每天出产116万桶石油；经济规模在非洲居第二位，仅次于南非，外汇储备已超过1900亿美元。

    政府对面包、食用油、汽油进行大幅补贴，并且对6至16岁少年儿童实行9年一贯制义务教育。中小学生教育免费，大学生则享受助学金和伙食补贴，每月还有15美元的购书补贴。

    2011年初，“阿拉伯之春”正如火如荼，突尼斯一名女城管殴打小贩成为革命导火索，时任总统本·阿里仓皇出逃。紧接着，埃及的穆巴拉克政府也下了台。

    当时很多人都认为，阿尔及利亚政府会第三个倒下，因为该国也拥有革命土壤：1999年在军方支持下上台的总统布特弗利卡已老态龙钟，却没有退休迹象；民众痛恨日益坐大的安全部队。

    然而，“阿拉伯之春”并未吹绿阿尔及利亚。当年轻人在2011年走上街头抗议时，布特弗利卡总统以快速反应浇灭了异见者点燃的星星之火。他的第一个措施就是“发钱”——最低工资一次性上涨了20%，年轻人还可无息贷款数万美元。政府还承诺新建240万套住房，此举是对沸腾的民怨做出的回应——很多年轻人抱怨买不起房，被迫跟父母“蜗居”，无法结婚。

    同时，该国还禁止大规模抗议，眼神充满戒备的警察在社区巡逻，防止出现有组织的反抗活动。

    时过两年，这些新住房正在缓慢建设，在阿尔及利亚，只要公布分房事宜就会导致暴力活动，因为住房奇缺。“中东在线”网站称，阿尔及尔东部一个城镇2月27日爆发骚乱，原因就是当局发布了935套住房，却有2.6万人想申请入住。分房变成骚乱，人群中有人高呼“打倒腐败和偏袒”，43名示威者和9名警察被送往医院接受治疗。

    去年9月通过的2013年财政法案预计，2013年公共支出67279亿第纳尔（约合841亿美元），其中行政支出43359亿第纳尔，用于各类设施建设的投资发展预算15901亿第纳尔。法案未设立任何新税种或加税，反而以一系列措施鼓励并吸引投资，主要包括减税、简化并放宽税务、整顿国家专项拨款账户等。

    时至今日，虽然阿尔及利亚人的腰包变鼓了，但很多人仍旧不高兴，他们抱怨工资增幅跑不过通胀，政府慷国家之慨，大量钱财实际上是给警察和军人发工资了。 

    美国翰威特人力资源政策发展研究去年的调查统计显示，阿尔及尔在全球131个人力资源状况统计城市中，排名第117位。造成阿尔及尔人才匮乏的主要原因，是大量人才流失到欧洲和北美。

    政府对聪明的年轻人“远走高飞”一事心知肚明。“一些人确实希望离开阿尔及利亚，但也有其他人选择归国。”能源与矿业部长尤瑟夫·尤素菲说。不过，世界银行估计，过去5年间离开阿尔及利亚的人比归国的人要多20万人。

    面对这个数据，尤素菲回应称，这就是政府努力开发新行业来加快创造工作岗位的原因之一。接着，他又信誓旦旦地说：“希望离开阿尔及利亚的想法，很快就会消失得无影无踪。”

    政治体制没有任何改变

    年轻人不仅因为经济而痛苦。更让他们窝火的是，几十年来政治体制没有任何改变，身居高位的都是一副老面孔。面对一潭政治死水，很多年轻人心感绝望。

    现年76岁的布特弗利卡，1999年作为独立候选人赢得总统大选。2004年他连任总统，2009年又以90%的优势再获连任。批评者认为，这是大规模选举欺诈的结果。明年该国又将举行大选，观察者认为布特弗利卡还会参加竞选。毕竟，议会早在2008年就通过了取消总统连任限制的宪法修正案。

    布特弗利卡兴趣广泛，喜欢下棋、玩阿尔及利亚纸牌，并爱好绘画和古典音乐。不过对政治改革，他缺少兴趣。

    该国于1990年颁布新的新闻法，实行有条件的新闻自由，也出现了一些独立地方报刊。阿尔及利亚政府比革命前的突尼斯和利比亚政府更开明些，还邀请了少量外国记者参观采访。不过记者们都被限制在首都，且需在一周内离境。

    公开责骂政府似乎是非常受年轻人欢迎的娱乐活动，任何一名游客都能感受到阿尔及利亚年轻人的直率和大胆。他们认为，那些执掌国家政权的老头们与年轻人的生活完全脱节。

    “我们需要这里发生变革，但这需要等待很长时间。”24岁的政治系大学生阿明·奥斯利马尼说。

    很多年轻人对变革已等不及了。他们痛恨老人政治，更痛恨“权力继承”。当沃尔特问霍奇涅，为什么不等这些领导人都故去之后，来展示自己的才华呢？他摇摇头回答：“没错，这些领导人会死去，但他们的儿子会继续掌权，就像继承遗产一样。”

    充满活力的经济政策和真正的民主，看上去仍遥不可及，而革命也被政府的软硬兼施排除在了选项之外，很多年轻人只好选择“用脚来投票”——离开这个是非之地。霍奇涅和朋友们都在讨论如何出国的“诀窍”，例如对哪些国家的大使馆办事员行贿7500美元能换取签证。有人说是法国，也有人说是西班牙。人们并不在乎要去哪个国家，大学生阿明·奥斯利马尼说：“我在美国波士顿有个朋友，在西班牙也有朋友。新西兰、挪威和维也纳看上去都是不错的地方。”

    前总理要参选 领导民众变革

    在阿尔及利亚，军队和情报部门拥有很多决定性的权力。美国著名公共政策研究机构布鲁金斯学会网站刊文称，虽然布特弗利卡是总统，但真正掌权的是那些将军们。在幕后，最有权势的恐怕是阿尔及利亚情报首领穆罕默德·梅蒂涅。这个73岁的老人自1990年就领导该国的情报部门，很少抛头露面，因权力太大而得到了“阿尔及尔之神”的绰号。而阿尔及利亚也是阿拉伯世界最大的“警察国家”。

    石油和天然气经济只能提供少量的工作岗位。美联社称，阿尔及利亚庞大的石油财富，滋生了大量腐败。透明国际发布的2012年腐败指数中，阿尔及利亚在176个国家和地区中名列第105位。该网站称，阿尔及利亚的3500万人口中，70%的人在30岁以下，30%在15岁以下，年轻人的失业率非常高。虽然妇女可以参加工作，且按照该地区的标准，受教育程度也较高，但她们也常遭遇失业。因此城市中每天都能看到成群的、愤怒的年轻人，他们是革命的“定时炸弹”。

    美联社称，2011年政府发起了一揽子改革以应对“阿拉伯之春”，然而这些改革很大程度上被视为流于表面。反对派指控政府只是在浪费时间，避免真正意义的改革。

    阿尔及利亚前总理阿米德·本毕托尔坐不住了。他在今年2月宣布，“如果阿尔及利亚人民有意愿求变”，他就参选2014年的总统大选。本毕托尔在1999年12月至2000年8月担任总理，当年愤然辞职的原因是政府部长都听命于总统，而非总理。

    本毕托尔坚信，布特弗利卡总统的弟弟和顾问等人都希望总统再次参选。“这群人搞腐败有一套，总统掌权能使他们受益。”本毕托尔警告，如果总统不知道放开政权对国家和对他个人都有好处，那该国今后必有危险。

    他警告，该地区与阿尔及利亚政治和社会条件相似的国家都发生了变革，阿尔及利亚没有理由不变革；如果现在不进行政权平稳过渡，等整个体系烂透之后，就会发生像埃及和突尼斯那样的巨变。