传记作家的两难

    虽说和写作对象的私交不应干扰文字的严谨性，在为名人著书立传时，没有多少作家能把个人感情从字里行间彻底抹掉。

    多丽丝·古德温年轻时为林登·约翰逊写传记，直接住进了前总统的乡下农场。她在序言中提到：有时他睡不着觉，就索性躺到她的床上讲述心事，她则坐在床边静静倾听。

    乔布斯被癌症逐渐吞噬的那段日子，沃尔特·艾萨克森也总是坐在这位IT奇才的床边。艾萨克森承认，这是一段让他“在感情上深深地与故事主人公融合在一起”的经历。

    没错，任何一位优秀的传记作家，都必须在个人感情与严肃性之间寻找平衡点，即使在保拉·布罗德维尔女士的经历成为反面教材后，要想完全将二者区分开依然难比登天。

    原因是显而易见的——为仍然在世者立传，传记作家首先要让自己和主人公建立信任，才能得到大量的信息。这方面是没有成规可循的，出版界需要各种类型的传记——从严肃的专著到围绕热点的文字快餐——而且对作家如何实现他们的目标也没有明确的约束。

    “为任何一位仍在权力巅峰的现世人物写传记，写作者都不得不在‘接近度’和客观性之间挣扎，”哈珀·柯林斯出版社资深编辑蒂姆·达根说，“这真的非常需要技巧。”

    戴维·彼得雷乌斯是中情局前局长，也是布罗德维尔所著《全力以赴》的主人公。尽管他俩的婚外情已然大白于天下，业内人士却不愿声讨该书，因为这个领域里的规则太朦胧了。

    与布罗德维尔不同，古德温在写约翰逊之前，就已经是一位出色的传记写手。尽管她反复强调自己和美国第36任总统之间的关系很纯洁，大部分评论家都相信，如果不是对约翰逊怀有特别的情愫，她的文字绝不可能比其他同行更细腻、更投入。

    与之类似，博得满堂彩的艾萨克森揭示了乔布斯很多讨人嫌的小毛病，却依然不自觉地把它们美化成帮助这个男人取得巨大成功的独特性格特征。

    斯科特·莫耶斯是《全力以赴》的责编，他拒绝了很多针对这本书的采访要求。不过，《华盛顿邮报》编辑、同时也是《全力以赴》一书合著者的弗农·罗布却不甘寂寞，在不久前发表的一篇文章中透露：“事实上，出版商支付了‘特殊接近费’”。不过，无论他还是莫耶斯，都无意对媒体详谈布罗德维尔女士获得这笔费用的前后经过。

    这两位编辑都想要一本“由内部观点讲述的、严肃认真的书”。尽管《全力以赴》不是一本经过正式授权的传记，它却具有传记的大部分标志，包括在阿富汗对彼得雷乌斯的长时间采访——而且常常是在他带着布罗德维尔进行6英里长跑的过程中完成的。

    现在，出版商在争论的问题在于，他们是否有责任细查“特殊接近”的实情。按照正常人的思路，彼得雷乌斯彼时正处于军旅生涯的巅峰，同意出版这种传记，得失会是相等的。不可思议的是，他竟然爽快地答应了女作家的恳求，而不是聘请一位“枪手”来炮制自己的丰功伟绩，以此控制写作过程并“擦亮”自己的形象。同样奇怪的细节是，他跟一位并非经验丰富的作家合作，不得不请来一位合著者即罗布先生，让他介入这个很私密的过程。

    赖斯大学历史教授、曾先后为参议员约翰·克里、前总统吉米·卡特立传的道格拉斯·布林克利指出：“这里面有许多特别待遇——你可以实时见到你的主人公；但其缺点是，你不能满足于塑造一个圣贤，要是你不顾事实，就会被狠狠地踢出圈子。”

    卡萝·费尔森塔尔为包括另一位前总统比尔·克林顿在内的许多大腕过传记，却从来没有想过和这些人建立私情。“参与授权传记写作的记者并不多，”她在接受采访时坦言，“如果跟你的主人公太过接近，你就变成了低级的誊写员，眼尖的读者是可以看得出来的。”

    美国《纽约时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