高加索山脚下的格鲁吉亚,拥有不逊于阿尔卑斯地区的多彩风光。如果能有一位聪明勤恳的司机兼导游陪伴左右,这趟旅程会更令人惬意。
从格鲁吉亚首都第比利斯向北,开上战备公路不久,我就暗自庆幸,雇个司机来帮忙是多么明智的决定。公路两边的车辆永远超载,而且总是赶在最后一秒才突然转向,更甭提那些旁若无人的牛羊了。在这样恶劣的路况下行驶,需要钢铁般的意志。
还好,朋友老早就向我推荐了索索·尼诺什维利,这个大块头男人40来岁,嗓音深沉,英语不错,开一辆三菱牌越野车。我家的两个小丫头一个两岁,一个4岁,最开始对索索比较疏远,不过很快就接纳了他,揪着这位“格鲁吉亚叔叔”问这问那。索索跟我们吃住在一起,还兼职当翻译——要知道,这个国家的语言对我们来说似乎来自另一个世界。
勃朗峰在这儿只能做陪衬
第比利斯的气温居然高达摄氏40度,所以,驶进高加索山脉的怀抱时,除了空气骤然凉爽,清冽的湖水也让我们心旷神怡。
车子径直前往建于6世纪的贾瓦里教堂(Jvari church),和这个山国的许多宗教设施一样,它雄踞于山巅,几条河流在其脚下的姆茨赫塔(Mtskheta)峡谷交汇。一个穿黑色长袍的修道士在值班,可他居然趴到一堆纪念品上睡着了,我们就这么自由自在地转了10多分钟,一切都非常肃穆,蜡烛、画像、高墙……连孩子们也懂得默默观瞧。正要离开时,一大群法国人冒了出来,修道士惊醒了,冲着这群衣着时髦的访客大喊:“短裤,短裤!”(编注:某些基督教堂对来访者衣着的规定很严格。)
绕着群山环抱的水库前行,又穿过险峻的贾瓦里山口,看到路面被来往的卡车搞得千疮百孔,我有点恼火,孩子们却来了劲头,高兴地大叫:“Ninky Nonk!”(编注:她们是指英国广播公司电视台的一档儿童节目《午夜花园》,其中有一种无人驾驶车,看起来颠簸得非常厉害。)索索自然是一头雾水,我尽最大努力给他解释,对方自顾自地嗤嗤笑着,一边挥舞着粗壮的胳膊来回猛打方向盘,把地面上的洞穴和高处滚下来的碎石抛诸脑后。
稀稀落落的村庄散落在沿途,不知何时,海拔5047米的卡兹贝山(Mt Kazbek)映入眼帘,即使头顶赤日炎炎,山顶仍有积雪——高加索山脉有12座比勃朗峰更高的山峰,这只是其中之一。海拔较低的山坡上绿草茵茵,数不清的野花孤芳自赏地怒放。大概是行囊太重,索索的脸涨得通红,终于到达一处瀑布后,他脱掉牛仔裤,领着大家跳入水中纳凉。
回到先前看好的农家旅舍,饭桌上赫然摆着格鲁吉亚特有的美食cross,它介乎中国的饺子和馄饨之间。索索传授给我们吃法:先咬开面皮,吸出里面的汤汁,然后品尝肉馅。我的女儿显然是怕麻烦,宁愿大嚼khachapuri——奶酪饼在当地的说法。村里相当冷清,一问房东才知道,每到周日下午,村民都会出去锻炼,直到下午五六点太阳落山才回家。
一路闯到俄罗斯人眼皮下
大概是得益于晚间充足的睡眠,第二天,索索的车速明显快了不少。三菱越野车沿着长满白杨的褐色平原向西行进,随着海拔重新降低,空气的温度提升了不少,路边的货摊也慢慢多了起来,出售的大多是些手工制品,包括篮子、陶器、吊床和猎号。
行程安排非常紧凑,先去参观茨卡尔图博(Tskaltubo)的普罗米修斯洞(Prometheus Caves),那里有奇形怪状的石笋和钟乳石,需要在地下徒步穿行几千米。更偏北一点的斯瓦奈蒂(Svaneti)则被称为格鲁吉亚的灵魂,作为古代蒙古人和俄罗斯人的庇护所,薄雾常年轻绕在遍布冷杉的丘陵间。虽然路一如既往地不好走,沿途的不少神殿都提供一种叫chacha的烈酒,上路前,你可以喝一小杯而不用担心被定性为酒驾——法律此刻让位于习俗。
米哈伊尔·萨卡什维利通过“玫瑰革命”上台后,格鲁吉亚经历了与俄罗斯的战争,朝野上下也角力不休。不过,这位总统还是想做点实事的,我看到,推土机前前后后忙得不亦乐乎,锯、锤、钻等工具发出巨大的轰鸣,山区的交通状况总算看到了改进的曙光。
到得巴格拉提(Bagrati)镇,女房东拉丽莎跑到街上迎接,脸上带着歉意的微笑,因为通向她的客房的路被挖开了,我们不得不步行过去。晚餐倒是十分惊艳,拉丽莎恐怕是我此行中遇到的棒的厨师:野鲑鱼、炖牛肉、奶油土豆泥、西红柿沙拉……都让人食指大动。经过一天的驾驶,索索高兴地向我们全家敬酒,我也不失时机地夸赞他车技了得。
次日,在前往乌什古利(Ushguli)的路上,我们的车开锅了两次——那里是全欧洲最高的居民点,海拔2100米。一座座赭石建造的了望塔,历经风吹雨打,兀自伫立在斯科赫拉山(Mt Shkhara)满是冰川沙砾的山坡上,周围簇拥着飞燕草、夹竹桃、斗篷花、勿忘我……还有许多不知名的花草。对旅行者来说,这里是天堂,甚至比阿尔卑斯山更雄壮。
索索在背后高喊:“不能再往前走了。”可是,仿佛触手可及的冰河实在太有诱惑力,两个小家伙还是停不下脚步,这一走就是5个来钟头。特别让我难为情的是,孩子们玩累了,就央求导游先生把她们轮流扛在肩上,真像把他当自家人那样。
“下次我可得叫警察了。”索索这话并不全是开玩笑:山那边就是俄罗斯的地盘,没有几个格鲁吉亚百姓愿意和这个强大而莫测的邻居凑得太近。
“葡萄酒故乡”的佳酿不寻常
格鲁吉亚毕竟是个小国,此后只用两天时间,我们就完成了对它的南北跨越,准备在卡赫季(Kakheti)结束这趟旅程。这片地区阳光充足,以盛产葡萄酒闻名,要知道,格鲁吉亚可是葡萄栽培法的诞生地。当地人酿造葡萄酒不仅用葡萄粒,还用葡萄皮和茎,所以,比起欧洲的葡萄酒更具泥土的芳香,我很快就喜欢上了这种味道。
索索始终笑呵呵地陪伴在左右:“我想,你们已经看够形形色色的教堂了。”于是在当天下午,他领着我们去非常有名的“英国花园”观赏葡萄采摘,这个葡萄园藏在一处领主宅邸内,据说,其原本的主人是叶卡捷琳娜大帝的教子亚历山大·恰夫恰瓦泽。
最后一个夜晚是在西格纳吉(Signaghi)度过的,那是一座山顶小镇,街道是鹅卵石铺就,房顶以红瓦铺陈,各种标识一目了然。旅店提供瓶装格鲁吉亚葡萄酒,但索索坚持让我们按当地人的方式品酒:酒贮藏在大木桶中,再用吸管盛在一个两公升的塑料容器里。杯中的液体稍带果汁味,还有点苦涩,与其说是葡萄酒,倒不如说更像苹果醋。
大家兴高采烈地相互祝福,从孩子到大人,再到我们的司机兼导游。说真的,对索索的祝福是最真诚的,没有他的话,我们或许依然可以完成旅程,但不可避免地会错过许多良辰美景。当越野车稳稳地停在第比利斯的饭店门口,这个朴实的汉子主动拉起我的双手,放在自己胸前,一本正经地说:“能够确保你们安全返回,便是我最大的荣幸啦。”
□英国《金融时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