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2012年12月05日 星期三
中青在线

叙利亚难民新娘:被“婚姻”保护还是出卖?

○本报特约撰稿 张文智 《 青年参考 》( 2012年12月05日   17 版)

    扎塔里难民营中的叙利亚女孩

    9月9日,扎塔里难民营里,20岁的叙利亚新娘汉娜·哈里里(左一)在婚礼上愁眉不展。

    8月6日,扎塔里难民营中,一位女性难民坐在帐篷中。

    由于国内局势持续恶化,许多叙利亚人逃离家园,在邻国约旦的难民营中艰难度日。婚介机构从中嗅到了商机,约旦、沙特阿拉伯、巴林、埃及、利比亚等国的男子,只需付很少的费用,就可娶一位叙利亚难民新娘。

    一些宗教领袖呼吁他们的支持者娶叙利亚女孩为妻,因为这样“可以帮助她们摆脱困境”。

    有人说,这类婚姻在看上去“高贵的动机”背后,隐藏着一些“并不高贵的企图”。

    婚介机构从“保护婚姻”中嗅到商机

    “我当然希望她嫁个叙利亚人,可又有什么办法呢?”同美国《华盛顿邮报》记者谈起女儿的婚事时,叙利亚难民阿布·尤素福一脸无奈。女儿的丈夫死于叙利亚内战,前不久,一个55岁的沙特阿拉伯退休工程师表示愿意娶她,并接纳她与前夫生育的3个孩子。尤素福起初不太赞成这桩婚事,几番考虑之后,他答应了。

    尤素福是约旦扎塔里难民营里的难民。根据黎巴嫩《消息报》报道,叙利亚国内局势激化之初,许多叙利亚人逃难到约旦,住在亲戚家里,或者自己租房住。约旦人对他们很同情,一些经济条件不错的约旦人在报纸上登广告,欢迎叙利亚难民到家中居住。后来,叙利亚难民如潮水般涌来。在国际组织的帮助下,约旦政府设立难民营。扎塔里难民营是其中较大的一个,目前安置了4.2万名难民。

    在传统的阿拉伯社会,保护女孩的荣誉并把她们“清白地嫁出去”是一个家族的义务,但在难民营里,女孩容易受到侵犯。于是,难民们寻找一切机会,让女孩脱离难民营。长期在约旦定居的叙利亚人阿克拉姆说,他知道的例子中,有一个70岁的约旦男子娶了一个12岁的叙利亚女孩。

    有阿拉伯媒体报道称,一些宗教领袖呼吁他们的支持者,把娶叙利亚女孩为妻作为“国家责任”,因为这样“可以帮助她们摆脱困境”。

    在阿拉伯世界,这种婚姻被称为“保护婚姻”。一些婚介机构从“保护婚姻”中嗅到了商机,把目光投向阿拉伯国家的富有男子。

    在利比亚第二大城市班加西的一条商业街上,有一间不起眼的办公室,里面陈列着一些房产的资料,看上去与婚介毫无关系。但利比亚记者伊布拉西姆·艾尔·法贾尼向荷兰国际广播电台证实,这里是一家为利比亚男子介绍叙利亚难民新娘的中介机构。

    法贾尼扮成一个打算娶叙利亚新娘的客户,花500利比亚第纳尔(约合2703元人民币)在这家婚介机构注册为会员,还填写了一份书面申请,包括姓名、年龄、住址,以及对未来妻子的要求。

    这家婚介机构的主管向法贾尼保证,他们会安排专人同设在约旦的叙利亚难民营联络,为他找到合适的伴侣。

    娶叙利亚难民为妻被视为“双赢”

    法贾尼弄清了婚介机构促成“保护婚姻”的大致程序。

    客户成为会员后,婚介机构通过电话或电子邮件告诉身在约旦的联络人,留意难民营中符合客户要求的女孩。发现了合适的女孩后,联络人会把女孩的照片发给婚介机构,如果客户觉得满意,再安排双方见面。如果女孩的某一方面不太符合要求,婚介机构会劝客户放宽要求。

    也有一些“跑单帮”的“媒人”,整日混迹于难民营中,谁家有适龄女孩,她们一清二楚。

    56岁的约旦女子阿蜜拉就是一个“媒人”,专门“开拓”扎塔里难民营这一“市场”。

    在阿拉伯国家,德高望重的女性为男性亲戚介绍对象再正常不过。阿蜜拉觉得自己延续了这一传统,这也是一件善事,“让那些身处困境的女孩过上好日子”。

    有些“媒人”打着做义工的幌子进入扎塔里难民营。时间久了,管理难民营的约旦官员练就了“火眼金睛”,能又快又准地分辨出“媒人”。但说媒并不违法,所以每当有“媒人”来到难民营,他们能做的只是陪同,限制他们的出格行为。

    对阿布·尤素福这样的难民来说,媒人提到的“总价值5000美元的彩礼让人难以抗拒”。

    很难说清扎塔里难民营里有多少例“保护婚姻”,因为很多人都是秘密成婚的。

    联合国难民署派驻约旦的官员安德鲁·哈珀表示,今年约有500名叙利亚女孩成为难民新娘,她们大多只有十五六岁。

    在娶难民新娘方面,约旦男人有着别国男子无可比拟的“地利”优势。约旦专栏作家玛哈尔·阿布·塔耶尔在9月的一篇文章中写道:这些天来,人们见面不谈别的,只谈花多少钱就能娶到一名叙利亚女孩。

    塔耶尔的文章说,结婚对约旦许多年轻男子来说是一道坎,因为女方家庭通常会索要高额彩礼。而叙利亚难民家庭为了让女儿脱离苦海,过上正常的生活,通常只会象征性地收取一点彩礼,让许多急欲“脱光”的约旦男子看到了希望。

    “在约旦,这(娶叙利亚难民为妻)被视为一件双赢的事。”许多年前便来到约旦首都安曼定居的叙利亚男子尼达尔说。约旦男子娶叙利亚女孩不仅是出于经济上的考虑,“这让新郎觉得自己在某种程度上是叙利亚革命的参与者,这种观点在约旦很普遍”。

    “叙利亚女人是不能买卖的”

    慈善机构“Kitab al-Sunna”是约旦境内为叙利亚难民提供帮助的机构之一,该机构的负责人茨亚德·哈马德表示,为叙利亚女性难民促成婚事“不是剥削,而是善举”。但扎塔里难民营的许多叙利亚难民表示,他们反对自己的家人成为“媒人”的目标。

    “我们失去了家园,他们就以为可以毫无代价地带走我们的女人,”42岁的叙利亚难民伊布拉西姆·纳伊米对《华盛顿邮报》说,“我们要证明给那些人看,叙利亚女人是不能买卖的。”

    一些人到难民营娶妻并非为了过上正常的家庭生活,他们只想寻点乐子,婚后不久就离婚,不承担一丁点儿法律责任或社会责任。

    “富有的海湾男人来到我们这里,说是愿意照顾我们的女儿和家人,但我们都清楚,他们只是想找个女人玩玩儿。”叙利亚难民阿布·哈马德说。

    在扎塔里难民营,难民们成立了抵制外来“新郎”的委员会。“我们发起了一个运动,以赢回我们的尊严,”叙利亚难民纳伊米说,“我们不会为了那点彩礼折腰。”

    不过,在19岁的叙利亚难民法蒂玛看来,改变自己的命运更重要。法蒂玛即将与一位45岁的科威特工程师订婚。她说,这是她人生中“一个新的起点”。

    “巴沙尔毁坏了我的家园,屠杀了我的亲人,让我的生活毫无出路。现在通过婚姻,我可以在另一个国家过上全新的生活。”法蒂玛说。

    理想虽好,现实却有着太多不确定性。黎巴嫩《消息报》的报道称,一名约旦男子娶了一名难民新娘后不久,就打算把她卖为妓女。后来,这个女孩逃回扎塔里难民营,与父母团聚。

    “高贵动机”背后“并不高贵的企图”

    约旦首都安曼的一些社会活动人士成立了“难民不是战俘”组织。该组织在社交网站脸谱上称,“保护婚姻”打着保护女性荣誉的旗号,实质却是在赤裸裸的性本能的驱动下,对女性实施性剥削。

    伊拉克女权主义者亚娜尔·穆罕默德对“保护婚姻”现象格外关注。她担心,在“保护婚姻”所谓的“高贵动机”背后,隐藏着“并不高贵的企图”。

    “在任何一个社会中,男人都不会拒绝一个被装在银盘子里的女孩,当娶这个女孩被说成是国家或宗教义务的时候,他更不会错失这样的机会。”亚娜尔说。

    亚娜尔认为,目前在叙利亚人当中产生的这种现象,与2005年至2009年伊拉克的情况相似。“伊拉克女性仿佛成了商品。”

    约旦一些网民认为,在当前的局势下娶一个“廉价”的叙利亚难民女孩,是对正在遭受战争蹂躏的叙利亚人民的侮辱。

    “如果我们真的想帮助她们,可以向她们提供日常所需,如食物、衣服等。等叙利亚形势好转,她们回到家园,我们再上门求婚,不是更好吗?”一位约旦网民写道。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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