俄罗斯高调处理丹尼洛夫案

    因被控“向中国出卖国家机密”而获刑的俄罗斯物理学家瓦连京·丹尼洛夫，由于健康状况不佳和狱中表现良好，于11月24日获得假释。

    俄罗斯分析人士认为，丹尼洛夫案因涉及中国，让俄罗斯格外警惕，这也是俄罗斯高调处理这一案件的原因。

    狱中生活“就像在军中服役”

    “如果最终能有人告诉我，我到底出卖了什么国家机密，我将非常感激。”11月24日，在莫斯科以东4000公里的西伯利亚工业城市克拉斯诺亚尔斯克，俄罗斯物理学家瓦连京·丹尼洛夫走出市郊一座监狱的高墙，对《莫斯科时报》说。

    66岁的丹尼洛夫身材瘦削，头发灰白，苍白的脸上布满皱纹。一双锐利得仿佛会看透人心的褐色眼睛告诉人们，铁窗生活没有让他的大脑锈住，他依然有着科学家的敏锐思维。

    2004年，丹尼洛夫被控“向中国出卖国家机密”，因此获刑14年。今年11月13日，因为健康状况不佳和狱中表现良好，克拉斯诺亚尔斯克地区法院允许丹尼洛夫假释。

    克拉斯诺亚尔斯克地区法院新闻秘书玛丽亚·福穆希娜对俄新社表示：“材料显示，丹尼洛夫获释后，计划迁往西伯利亚居住。这是他的权利，但他需要在西伯利亚当地备案。”

    当被问及监狱生活的细节时，丹尼洛夫只想用一句“我不想再往回看”了结。

    “就像在军中服役，不过在军中服役拥有的权利更少。一名军人必须放弃他的某些权利，而在监狱中，犯人至少可以打电话通知律师前来。如果自身权利受到侵害，还可以投诉。”

    回答完媒体的提问，丹尼洛夫坐上一辆轿车。车子驶过克拉斯诺亚尔斯克覆盖着积雪的街道，朝丹尼洛夫女儿的家驶去。与女儿、外孙女短暂团聚后，丹尼洛夫前往新西伯利亚州首府新西伯利亚市，与结婚41年的妻子生活在一起。

    因科研合作被控“向中国出卖国家机密”

    入狱前，丹尼洛夫是俄罗斯克拉斯诺亚尔斯克理工大学热物理研究中心主任。1999年，他以学校的名义同中国精密机械进出口总公司签订了一份科研合同。合同签订半年后，丹尼洛夫被俄罗斯联邦安全局控制起来，以配合调查其“向中国出卖国家机密”一事。

    经过调查，俄罗斯联邦安全局认为，丹尼洛夫向中国泄露了“有关模拟宇宙空间及核武器对航天器影响的资料”，这些技术数据将使得外国“在很大程度上节省研制太空飞行器的时间和经费”，从而危及俄罗斯的国家安全。2001年2月，丹尼洛夫因间谍罪被捕，还被指控擅自挪用了46.6万卢布的科研经费。

    丹尼洛夫被捕两个月后，克拉斯诺亚尔斯克的20多名学者发表了致该区总检察长鲍里先科的一封公开信，要求改变对丹尼洛夫的刑罚。他们认为，与中国精密机械进出口总公司签订合同后，丹尼洛夫使用的是1992年就已经解密的材料，中国人也是通过公开的科技文献接触到这些数据的。

    此后，因为丹尼洛夫的身体状况出现问题，审判一拖再拖，直到2003年9月，他的案子才开始前期听证。当年12月29日，由12名陪审员组成的陪审团认定，丹尼洛夫罪名不成立，法庭因此作出无罪判决。

    听到判决后，丹尼洛夫对俄罗斯媒体表示：“针对我的指控实在太荒唐，我甚至没把它当回事。”

    此后不久，克拉斯诺亚尔斯克检察院向俄最高法院申请重审该案，理由是“辩方向陪审团施加了压力”。

    2004年6月9日，俄最高法院将此案发回重审。同年11月24日，克拉斯诺亚尔斯克地区法院裁定，丹尼洛夫间谍罪和叛国罪罪名成立，判处其14年监禁。

    俄高调处理丹尼洛夫一案

    11月26日，美国《大西洋月刊》网站的报道称，在普京的第一个总统任期内，除了丹尼洛夫一案，俄罗斯还发生了10多起类似的间谍案。

    美国之音的报道称，有俄罗斯政治分析人士认为，在多起间谍案中，俄罗斯高调处理丹尼洛夫一案，是因为案件涉及中国，让俄罗斯格外警惕。政治学者亚历山大·科诺瓦洛夫说：“俄罗斯的担心和害怕源于中国人口众多，经济迅速发展，双方有漫长的陆路边界。”

    对克拉斯诺亚尔斯克地区法院的有罪判决，丹尼洛夫的律师叶连娜·叶夫梅诺娃认为，“一点儿也不公平、公正和合法”。丹尼洛夫则说：“我不认为自己有罪，因为我不知道自己错在哪里。”

    丹尼洛夫获刑当天，俄罗斯物理学家、2003年诺贝尔奖得主维塔利·金兹伯格在接受莫斯科回声电台采访时，表达了对丹尼洛夫的声援。“丹尼洛夫一案的判决给国家带来了无法弥补的损失”，它让人想起了斯大林时期对科学家的迫害，因此必须“仔细公开地调查”此案。他还认为，这起案子是“某些人故意制造的，目的是赚取政治资本”。

    丹尼洛夫一案引起了人权人士和俄罗斯科学界的关注，其中包括人权活动家柳德米拉·阿列克谢耶娃。她是俄罗斯“保护科学家委员会”的成员，该委员会因丹尼洛夫一案成立，目的是保护在对外科研合作中被控犯有间谍罪和叛国罪的科学家。

    阿列克谢耶娃称，丹尼洛夫提供给中国公司的资料根本不是什么国家机密，而是“学校教科书上的东西”，他被判刑是天大的冤枉。

    阿列克谢耶娃自2002年开始帮助丹尼洛夫争取自由，在她眼中，丹尼洛夫是个“非常真诚、值得信赖的人”。“他正直的品性让他在监狱中受到了看守和犯人的尊敬，他们给他起了个外号，叫‘教授’。”阿列克谢耶娃说。

    她透露，身陷囹圄、不能从事科研工作让丹尼洛夫很消沉。“他天生是个科学家，脑袋里充满了新奇的想法。有一次，他向我解释把铝生产过程中释放的热量收集起来供暖的构想，可惜我一点儿也听不懂。”

    “当我说我非常了解俄罗斯时，你不要以为我在吹牛”

    在俄罗斯人权活动家亚历山大·布罗德看来，社会各界的关注与呼吁，促成了丹尼洛夫的提前获释。布罗德说：“我认为，目前的判决首先说明法律正在逐步完善。涉及‘国家机密’这一概念时，不应该毫无根据地滥用法律。”

    出狱后的丹尼洛夫被英国路透社记者问及重获自由的感受，他说“没什么感觉”，然后补充说，自己实际上是个政治犯。

    丹尼洛夫案发时，普京刚就任俄罗斯总统不久。普京的一些反对者声称，总统正在对那些与外国有联系的学者实施打击，以便让他们“听话一点儿”。

    布罗德说，像丹尼洛夫这样被判处间谍罪和叛国罪的人，很少会获得假释。有人认为，丹尼洛夫的获释显示，“克里姆林宫不再把这位物理学家视为威胁”。

    丹尼洛夫并不这么认为。“（俄罗斯的政治气候）没有一丁点儿变化。”他说，俄罗斯国民对此负有一定的责任。“当局并不是从月球上掉下来的，他们是我们选出来的。当局也是整个国家现状的一种反映。”

    在丹尼洛夫看来，俄反对派领袖鲍里斯·涅姆佐夫、前国际象棋大师加里·卡斯帕罗夫、人权活动家阿列克谢耶娃都是值得钦佩的人，这些人也是普京的批评者。

    丹尼洛夫还赞扬了大亨米哈伊尔·普罗霍洛夫（NBA布鲁克林篮网队的老板）。后者不怕被耻笑为“克里姆林宫的配角”，于去年秋天加入俄罗斯2012年总统竞选，挑战普京，虽败犹荣。

    在接受路透社采访时，丹尼洛夫没有直接批评再次当选总统的普京。他说，任何人处于普京的位置都会像他那么做，“许多时候有过失的不是他，而是他身边的人”。

    出狱后的丹尼洛夫打算继续从事科研工作。“科学是我的生活，我怎么能放弃呢？我会继续从事科研活动，但我首先将从事应用科学，不会再从事同航天科技有关的工作。”

    丹尼洛夫在狱中有大把的时间思考，产生了许多好的设想，他打算实现这些设想。此外，他准备当顾问，帮助俄罗斯改革过时的刑罚制度。

    在狱中，丹尼洛夫结交了一些朋友，其中一人因谋杀被判刑，丹尼洛夫帮他获得了接受高等教育的机会。丹尼洛夫打算与这些狱友长期交往。

    “人们常说，要想了解一个国家，就得了解这个国家的墓地和监狱。从前我经常到墓地去，现在我又经历了监狱生活……因此，当我说我非常了解俄罗斯时，你不要以为我在吹牛。”

    说到这里，丹尼洛夫停了一下，微笑，然后用英语向路透社记者说出一句谚语：结果好，万事好。