每年夏天,来自全美的同好都会聚集到“珍本书学校”,通过与古籍的亲密接触,重温复杂曲折的文化史,在想象中描绘出油墨与纸张相碰的时刻。
盛夏,一个热浪逼人的早晨,美国国会图书馆珍本书与特殊收藏部主任马克·迪穆雷辛躲进没有窗户的地下室,领着十几个人忽而低声切磋,忽而伏案疾书。他让大伙儿站成一排,递给每个人一张写有音节的纸。Hip-na-rah-toe……几次不成功的尝试过后,众人终于成功地拼了出来:“‘Hypnerotomachia Poliphili’,1499!”(《寻爱绮梦》,1499)。
这个名字可不是从丹·布朗最新的悬念小说里抄来的,而是一本情色诗集的题目与出版日期。自从由享誉中世纪的意大利出版与传媒巨头——阿尔都斯·马努蒂乌斯出版社,于500多年前在威尼斯首度付印以来,它一直被后人视为有史以来最不寻常、最曼妙的诗集之一。
上述场景是“珍本书学校”课程教学中的寻常一幕,如果这所学校组建球队,将“寻爱绮梦”定为官方口号或许再合适不过。每年夏季的5个礼拜里,都会有约300名图书管理员、学者、书商、收藏家和普通爱好者来到弗吉尼亚大学,接受强化培训。课堂氛围兼具研讨会的热烈、猜谜的趣味及夏令营的友爱,吸引着人们年复一年地来此相聚。
加州阿拉米达县出身的维克·佐查克曾是海岸警卫队飞行员,退休后以贩卖旧书为业,自1998年以来便是珍本书学校的常客。“执行抢险救援任务固然刺激,”他说,“但在这里,我才真正找到组织。”对来自天南海北的同好而言,课堂是个互通有无的理想平台,遑论有机会住进由托马斯·杰斐逊设计的学生宿舍了。同时,在强调技术的图书馆系与面向理论的文学系占据主流的今日,弗大藉此提供了传承古籍整理技能与相关知识的渠道。
就如何让对古书重要性的理解回归纯文学层面,18世纪英国文学专家迈克尔·苏亚雷斯有过精彩的点评,“书是人类意愿的合集。”这位3年前接任教导主任的牛津大学高材生,用一句在教学过程中被提及多次的话总结道,“我们知道怎样解读它,首先是因为我们懂得语言之美。切勿就此满足,因为古书中还有许多语言之外的东西可供发掘。”
珍本书学校1983年诞生于哥伦比亚大学,1992年迁至弗吉尼亚大学所在的夏洛茨维尔。尽管常有著名学者前来授课,这里的氛围随性而平等,校方试图让学生们近距离重温复杂曲折的文化史,让他们在想象中描绘出油墨与纸张相碰的时刻。此前一天的早上,在弗吉尼亚大学图书馆上层的阅览室,参加“高级描述性书目”课程的学员们,用卷尺与绰号“Zelcos”的微型激光笔扫过页面,搜索水印、装订线以和其他能追溯珍本书来源的蛛丝马迹。
据了解,高级描述性书目课程旨在精确还原古书的折叠、剪裁、印刷与装订过程。所有步骤都用一序列符号来描述,对新人来讲,这其实不太像是18世纪印刷所日常工作的机械复制,更像是在阅读一座小型核反应堆的说明书。另外一类课程则让学员们得以仔细品味古书的物理特性,譬如,在“古书装订”课程中,授课者会让学生们传递编织精美的篮子,里面装有18世纪到现代的手工大理石花纹纸,许多纸张来自教师的私人收藏。
讲述“公元200~2000年的书籍史”时,马克·迪穆雷辛及他的同事、乔治城大学特殊收藏部主任约翰·布切特突然出现在地下室,为的正是展示令人羡慕的收藏品,包括:原版《古登堡圣经》(亦称四十二行圣经,系德国人古登堡1454~1455年间用活字印刷术印刷)、1482年的欧几里得《几何原本》第一版、1493年印刷的《纽伦堡编年史》(一部配有丰富插图的世界历史著作)等,让这些平常只在纪录片里得见的文物和大家亲密接触。
在这所非同寻常的学校进修,绝不仅仅是场头脑风暴。学生们有机会看到乃至触摸到8万件用于教学的原版珍本书。虽然其中许多已经褶曲、污损、被虫蛀或是接近腐朽,学校的助理教授兼收藏馆馆长芭芭拉·赫里提吉表示,这些铭刻着岁月痕迹的故纸总能得到热捧。
□美国《纽约时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