在加拿大安大略省的人迹罕至之地,一条独特的“划桨小径”悄然成形。它将这个国家最重要的自然和人文景观连结在一起,让更多探险者继承前辈们的记忆。
荒野泛舟的漫漫旅途中,任何一天都与“普通”不沾边。我已经在安大略省的西北部,“舟一程,陆一程”地跋涉了将近一个月,从头到脚的每一寸皮肤,不是被昆虫咬得红肿,就是让烈日晒得生疼。相比之下,今天横穿特劳瑟斯湖已经算是很轻松了。这段10公里长的水路地处奎蒂科省级公园内,大部分是平缓的小溪,间或有几座水坝。即便如此,我直到日过中天才动身。毕竟,加拿大盛夏的气候琢磨不定,探险者必须耐心待在营地里等待天气转好。
关节传来的酸胀感似乎在发出警告:你早已不是那个刚过而立之年、血气方刚的年轻人了。35年来,我将大部分时间花在计划和实施野外旅行上,粗略算了算,到目前为止,已经泛舟划过了6万多公里,其中至少5%的行程需要特种装备,还有些地段得自己动手开路。眼下这次任务是极富挑战性的:开辟一条涵盖苏必利尔湖周边的全新探险路线,全长900余公里,最后融入著名的“横加小径”(Trans Canada Trails)。
时刻提防着老天爷发脾气
我在一个大岛的背面找到了避风港,马上把船靠岸,拴在一棵高大的松树上。天气预报里传来风暴逼近的消息,我必须设法自我保护。不过说实话,湖上并无真正的安乐窝,因为潮气很重,蚊蝇大量滋生,其中不少携带病毒。我麻利地在大树中间搭起帐篷,生起篝火为肠胃补充给养。之后便是一边喝着苏格兰威士忌,一边写旅行日记。
乌云开始在天边翻滚,我为小小的帐篷添上一只金属锚,紧紧固定在地上。转头望去,湖里的潜鸟们依偎在一起,安静地伫立在那里,气氛实在不同寻常。加固完帐篷的我,也从背包里拿出一块滑石,往脚上涂沫——我穿了一双号码略小的狩猎鞋,在岩石路上长途行走再舒服不过,惟一的缺陷是汗气不容易散发出来,容易令人罹患“战壕足”。
如此大的工作量让我筋疲力尽,早早钻进睡袋休息,不到5分钟,就觉得光光的身体上有无数蜱虫在爬,只好起来一个个捉住,丢到帐篷外,半晌才彻底搞定。
午夜未到,风暴如期而至,猛烈程度超乎预料。猛然间,帐篷仿佛被巨人随手拔起,飞到了湖面上空。见势不妙,我把一条钢缆一头绑在手腕上,一头拴到附近的一棵云杉上,否则多半会被卷走。四周的原始森林在老天爷的威势面前发抖,雨水像鞭子一样抽打在脸颊上,闪电不时纵贯天空,犹如一场疯狂的T台秀。此时此刻,我想起了家乡的妻子儿女,他们正在卧室中安然入梦,我却在经历如此的疾风骤雨、洪水雷电,这会不会是此生最后的旅程?
就算夏季的风暴总是来也匆匆、去也匆匆,次日的太阳升起时,暴风雨的威力还是显而易见:巨大的松树被成排地折断,压在3公里长的通路上,而我接下来必须走这条路。我的一个膝盖是人工的,更换一年有余但尚未彻底磨合好,另一个膝盖的软骨也不怎么样。即便如此,在断裂的树木组成的迷宫中,我依然得为了寻找能够行舟的水路奋力摸索。
更悲催的事情还在后头,第二天,无遮无靠的我竟在半路上被闪电击中了!
只有印第安人敢挑战的路线
横加小径诞生于1992年,是为庆祝加拿大联邦成立125周年而设立的。在外人的想象中,这条道路不过是连接这个国家东西海岸的陆上坦途,可事实如何呢?2009年,“横加小径委员会安大略分会”时任执行理事丹·安德鲁问我,愿不愿意帮忙测绘一条水上路线。按照他的解释,因为要穿过无数的河流和小溪、不规则的湖泊、巨大的沼泽地,建立陆上通道耗资太高;吊桥、木板路还有支柱,光是新增基础设施的成本就接近2000万美元。
设计一条水路的话,花钱自然要少得多,而且也能更快地对外开放。另外,通过这样一条“水上步行道”,也可以把更多原本分散的小径联系在一起,以便统一管理。要知道,多少年前,只有最勇敢的印第安战士,敢于在安大略的无人区出没。
障碍倒也不少。围绕着为这条史无前例的水上小径起个什么名字的议题,大家就花了足足一年时间。最后,还是一位前辈的名头赋予了我们灵感,那就是比尔·梅森。梅森是传奇的环保先行者、电影制片人兼划船爱好者偶像。1988年去世前,他每年夏天都在肖尔湖的马尼托巴先锋营地度假,那个地方就在设想中的水上小径的西端终点。所以,众人经过讨论,认为用“划桨小径”(Canoe Trail)为其命名最合适,这恰好也是比尔生前一本著作的副题。
偶尔把自己交给大自然摆布
躺在温热的岩石上,7月的太阳将思绪拉回现实。此刻的我像一只松鸦般一丝不挂,尽情地呼吸着充满松香的空气,任自己灵魂出窍。我的独木舟停泊在湖边,随着水面起起伏伏,像饱经考验的雪橇犬一样耐心等待着出发时刻。
身体仍有点虚弱。要知道,被闪电劈中后,我足有5分钟什么也听不见,自然不可能像往常那样迅速找回工作节奏。对野外探险者而言,有一条永恒的铁律是必须谨记的:你在外边呆的时间越长,遭遇不测的概率就会越大。我并非那种精通末日求生术的高手,在大自然面前还是个小学生,寻找古老的小径,挑选出最佳路线,测量水位……一方面是兴趣,一方面也是使命。不过,我还是想偶尔放纵一下,听任风雨云霭的摆布。
没错,在这样的狂野里长时间游荡免不了会付出代价。记得有一回,我不得不骑山地自行车,因为越野车在伐木小路上行驶时陷进了粘土中。骑行了一段时间后,一头大黑熊突然拦住去路,我们最近时仅仅相隔50来米——这是我在林间小路上遇到的第三头熊了,只不过前面那两位没有注意到我的存在。这最后一头显然发现了不速之客,低垂着脑袋想要表达不满。我赶紧扎起马步,把自行车高举过头,像疯子一样舞来舞去,总算把熊吓退。
无论划船还是步行,或者骑车,我掐指一算,至少还得花3个月才能结束今年的野外考察,如果能在10月前抵达终点,就算是最大的胜利了。这期间,还有许多任务得自个儿完成,翻山越岭,涉水过河,泛舟湖上,测量、记录、定位……既劳累又孤独。一旦野外考察结束,我还要耗费整个冬天的时光,手工绘制出每段“划桨小径”的线路图。
辛苦归辛苦,我从未怀疑过这项工作的意义。“划桨小径”沿途遍布这个国家的历史遗迹,从古代石壁画到萨满艺术家的涂鸦。原住民和现代冒险家共同开辟的道路,可以让更多人分享并继承他们宝贵的记忆,从而感悟到这无边荒野对我们共同的未来意味着什么。
《加拿大地理》杂志
参考资料
“划桨小径”
为便于管理,“划桨小径”目前被分成5段,全长912公里,水路占6%。艾尼什纳比(Anishnabe)小径始于福尔肯湖,向东直到凯诺拉镇;鹰-犬牙(Eagle-Dogtooth)小径联结着凯诺拉镇和德赖登镇,因为穿过两个省级公园而拥有最美妙的风景;毛基纳克小径(Maukinak)从德赖登镇朝东南方通向阿蒂科肯——加拿大独木舟之都;奎蒂科(Quetico)小径向东穿过奎蒂科公园到北光湖(Northern Light Lake);最后是最东边的奥米米(Omimi)小径,它一直延伸到美加边界,从那里汇入苏必利尔湖。
“划桨小径”经过不少著名的风景名胜,其中一部分是前寒武纪时代地质活动的遗迹,如萨加纳加湖北岸拥有27亿年历史的巨大悬崖、冈弗林特湖畔有20亿年历史的微生物化石、将哈德逊湾和北美五大湖分开的高地等。人文景观方面,沿这条路进行的考古调查,至今已确认了200多处古代石壁画、史前墓石、道路标记以及陶瓷碎片。