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小冷战”：美国和伊朗这30年

    身为美国军方和国务院的顾问，作者毫不掩饰地抨击华盛顿对伊政策的失败，也批评了德黑兰的固执己见，希望用这样一本书揭示令两国水火不容的深层原因。

    1979年，专制的伊朗巴列维王朝垮台，取而代之的是激进的神权政治。此后30年的历史证明，这场变故，对美国和伊朗而言是一次没有真正胜利者的别离。为争夺对中东的控制权，两国都不可避免地陷入了丑陋的战争，徒劳无功地等待对方回心转意。在新书《暮光之战》里，与国务院长期合作的历史学家戴维·克里斯特收集并整合相关资料，以优美的笔调描绘了美伊之间的“小冷战”，成就了一部充满黑暗内幕的编年史。

    克里斯特的父亲曾任美军中央司令部主官，他自己目前也是该司令部的特邀顾问。因此，他有接近政府官员的特权，容易得到机密情报。当然，我们无须怀疑他的中立与冷静：绝不为伊朗政权辩护，同时不余遗力地指出华盛顿对伊战略的失误及道德沦丧。

    其他有关美伊关系的著作，如肯尼思·波拉克的《波斯之迷》、戴维·桑格的《面对与隐瞒》，都把重点放在外交领域。克里斯特的过人之处，则在于将麻烦不断的外交关系背后的军事背景一并呈现。在20世纪大部分时间里，华盛顿最担心的是德黑兰投靠苏联，或者成为克里姆林宫的猎物。因此，我们才在书中读到了美国占领伊朗的秘密计划，甚至不排除在苏联入侵伊朗的情况下祭出核武器。正如一位中央情报局官员所点评，“我们计划保护那些不想被我们保护的国家，针对的却是不准备发起进攻的国家。”

    《暮光之战》的另一个突出之处，就是资料详实。本书是在300多次访谈的基础上完成的，注释厚达45页，只要足够耐心，任何人都能在阅读中得到启发。譬如，尽管连波斯语都不会讲，伊拉克前总理马利基被很多人视作“德黑兰的奴仆”。他对此的回应是，“直到你变成阿拉伯人，却不得不与波斯邻居一起生活的时候，才能懂得这有多麻烦。”

    克里斯特笔下没有不能批判的东西。他把罗纳德·里根描绘成优柔寡断的糟糕统帅——1983年，有明显证据显示，伊朗通过其真主党代理人，炸死了两百余名驻黎巴嫩美军士兵，这位“鹰派”总统仍然拒绝实施反击。克里斯特写道：“真主党的成功，更使伊朗把恐怖主义和穷人的精确制导武器（如汽车炸弹）当作抗衡超级大国的王牌。”

    不管左派还是右派，都能在《暮光之战》中找到丰富的素材。克里斯特毫不留情地揭露说，中央情报局一度因为粗心大意，导致其在伊朗的数十处秘密资产被曝光。结果，曾帮助援救美国人质的伊朗海军上尉杜拉奇·里亚希等遭到处决。克里斯特援引一名后悔不迭的中情局特工的话说：“我们吃活人，又吐出来，后来索性不管他们了。”

    尽管伊朗对美国的仇视多年来一直没断过，白宫的历届主人都很想和德黑兰重修旧好，小布什也不例外——只不过在“9·11”事件后，他不像从前那样热心了。里根曾给伊朗领导人写过三封信，敦促他们重新考虑与美国的联系，伊朗政府默不做声。在1999年联合国大会上，克林顿在过道上走来走去，希望跟改革派的伊朗总统哈塔米聊聊，最后还是遭到冷遇。2009年，奥巴马又给伊朗最高领导人哈梅内伊修书一封，希望恢复两国的友好邦交，可惜，后者看上去对营造未来缺乏兴趣，只是一个劲儿地抱怨美国过去的政策。

    我们知道，哈梅内伊自1989年起就在影响这个国家，难题正在于此：想跟美国对话的伊朗人没机会，有机会的人不想跟美国对话。《暮光之战》强调，造成美伊多年不睦的关键原因，是管理伊朗的革命卫队人员和神职人员被低估，而这些人都是很难打交道的。   

    这本书的最后几章就没有前头那么带劲了，因为缺乏机密情报和多重信息源支撑，克里斯特采用的大多是由花言巧语却无实权的伊朗官员、机会主义的伊朗流亡者以及别有用心的退休美国官员提供的一家之言。关于小布什总统任期内发生的风波的内容，同样没有前面几个章节那么细致。有时，作者对伊朗国内政治形势的判断也武断了一些，例如，提及否认纳粹大屠杀及伊朗存在同性恋的内贾德总统时，本书将其定义为“坚定的政教分离论者”。

    《暮光之战》称不上完美，但在美伊关系必读书清单上应有一席之地。不过在笔者看来，它最重要的读者不是奥巴马，反倒是哈梅内伊；我们当然不能期待这样一本书改变德黑兰对美国的看法，但至少希望它能帮助伊朗的精英们读懂华盛顿的政策。

    美国《纽约时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