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塔利班诗选》兴许会让大众对塔利班形成多层次、全方位的认识。我们可以从中窥见阿富汗人的灵魂,看到他们对待敌人的态度,乃至特定的文化是如何将这群人引向极端。
当“塔利班”和“诗歌”这两个词语手牵手跃入眼帘,我一时难以适从。仔细品读这本《塔利班诗选》,其中的一部分作品的确像是战争的号角,缺乏美感的同时符合外界对塔利班的传统印象。作者们不停地乞求真主,召唤圣战者为阿富汗殉道,这在两句诗里体现得淋漓尽致——“我来,愿以我身敬献真主;我往,乐见我身付之一炬。”还有人写道:“帕图下可见他黑色的枪管(译注:帕图是阿富汗人盖的毯子);他自豪地鞠躬,又挺直腰板,观望远方。”这犹如电影般生动的画面,竟让我想起了西部片里的牛仔形象,骨子里透着一股轻蔑与孤傲。就是这种居高临下的劲头,让这本书与其说是一本诗集,不如说是一方精神的战地。
普什图族是阿富汗人口最多的民族,本书收录的235首诗歌,以普什图人为主角,勾画了阿富汗的方方面面。开篇《9·11之前》主要讲述苏联占领时期的生活,其余大部分内容描绘了美国的“侵略”。很可惜,只有一首诗出自女性之手——在阿富汗,这种失衡不难理解。这位叫阿塞菲·纳斯拉德的女士如此嘲笑那些宁愿呆在床上的男人:“拿来你的头巾,取走我的面纱;给我你的长剑……”她看到这块土地在“燃烧”,随处可见孤儿寡母。与此同时,“我信仰的敌人”却长踞不走。她的诗歌虽然在主题上跟男人们接近,却从妇女的视角喊出了不同的声音。记得19世纪初,英国殖民者为建立从北非到印度的势力范围,把矛头指向了阿富汗。在这场战争中,涌现出一位名叫玛拉莱的巾帼豪杰。她号召全村男子保家卫国,其事迹在阿富汗至今传为美谈。在阿塞菲的诗中,不难看出玛拉莱精神对她的影响。
这些诗歌的表现形式多样,有西式的挽歌、书信,也有东方的传统歌乐。象征的手法大多通过玫瑰和穆斯林的头巾来实现,拟人的手法比比皆是,叙事相对抽象而不追求细节的精准。当代塔利班的思维模式,则通过神话和历史典故的运用得以反映。莱伊拉和马季农以悲剧收场的爱情故事,原为波斯诗人所作,在阿富汗家喻户晓。一首署名“瑞雪德”的诗开篇就提到了他们:“莱伊拉已死,马季农何存?精神若亡,皮囊何用?”通过人所共知的文学形象,作者很容易唤起读者的共鸣,将后者带入他营造的精神世界。
一些更有趣的作品运用了哥特风格的画面,力求营造某种统一战线:“那些红狼啊(译注:红狼仅存于北美大陆,此处指美军);他们对普什图一无所知;他们双目紧闭;他们四处出击”。讽刺的手法颇为广泛。其中一段虚构的小布什和卡尔扎伊间的对话,就充满了滑稽感——卡尔扎伊说:“亲爱的,没有了你,生活是如此艰辛;感受着你的痛苦;我在向你走来。”布什答:“伤痛将我席卷;亲爱的!请你珍重再珍重,我也会照顾好自己。”
诗集的最后一部分《生命之殇》均为2008年以后的作品,也是本书中言辞最激烈的部分,刻画了一个国家和她的人民受到外来攻击时的场面。字里行间多次提到燃烧的村庄,被关押的战士和受到恐吓的妇女儿童,从这些诗歌的名字可见一斑——《年轻新娘之死》、《我在火中生》、《尖叫》、《燃烧的村庄》和《墓地》。在一片声嘶力竭的呐喊中,编者独具匠心地安插了一首出自“萨哈德”之手的《伦敦生活》,跟其它诗歌的内容形成鲜明对比,令观者留下深刻印象。那首诗感叹在伦敦的人们没有快乐、缺失温暖和信仰:“他们穿着烫得笔挺的衣服,款款走来;他们外表洁净,内心却与之背离”。
本书装帧精良,引言、词汇和注脚均提供了清晰且翔实的资料,帮助读者更好地理解异国文化,兴许会让大众对塔利班形成多层次、全方位的认识。我们可以从中窥见阿富汗人的灵魂,看到他们对待敌人的态度,乃至特定的文化是如何将这群人引向极端。最近,涉及塔利班的非虚构类作品越来越多,这本书是一个不错的新成员。把理性搁在旁边,单纯从情感角度出发,书中的很多诗歌都能引起共鸣,令人感同身受,为作者所处的困境而沉思。
英国《卫报》
作者 [英] 达吉特·纳戈拉 编译 董小源