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们有意矮化自己。这是德国人过去五六十年来养成的习惯——原因众所周知。”
人人都说:欧洲的未来取决于德国。柏林现在是欧盟事实上的首都,关键的决策都出自那里。在布鲁塞尔、巴黎,当然还有雅典、罗马和马德里,人们谈论这种转变。事实上,到处都在谈——但德国除外。
德国人不否认上述事实。德国人知道,凭他们一己之力就能挽救希腊,欧元区其他所有国家(包括法国)都失去了3A评级。
如果命运是另一种安排,如果法国总统萨科齐成为欧洲老大,我们就不会是现在这种局面。如果有朝一日英国莫名其妙地跻身欧洲之巅,其首相主宰欧洲大陆的政治未来,英国媒体将会引以为豪。
但在德国丝毫感受不到这种胜利的喜悦。命运的转变鲜有人论及,更不用说欢天喜地庆祝了。在2012年的欧洲,德国是一个相当低调的巨人。
我与德国人谈话,无论是政治人物、记者还是其他人,都不否认转变已发生。如今欧洲已是德国独领风骚,先前法德并驾齐驱的局面已然不再。但他们也说,德国国内很少有人对这种转变津津乐道。
德国对自身在欧洲的主导地位无动于衷,这无关救助别国的成本问题。这里有更深层的原因。“因为我们的历史。”绿党后起之秀迪特·加内克说。后来,一位知名出版商告诉我,权力令她的德国同胞们“不自在”,他们从小被灌输的观念是,“强大的德国就是危险的德国”。
我见到《南德意志报》的专题编辑约亨·阿茨时,他说:“我们有意矮化自己。这是德国人过去五六十年来养成的习惯——原因众所周知。”
二战结束快70年了,但阴影挥之不去。漫步慕尼黑市中心的玛丽亚广场,你会看到迪赛、飒拉等时尚品牌,当然还有星巴克。但你也会看到一名导游手举上世纪20年代一次广场集会的档案照片,对着一群欧洲学生讲解。当年希特勒曾在广场附近演讲。
那些历史烙入了德国政治文化的方方面面。2010年,德国总统霍斯特·科勒被迫辞职,此前他公开表示,有时候军队对保护国家的经济利益、捍卫海上航线等是必要的。
这样的讲话在英国或法国根本不会有什么反应。此类事件触及到战后德国人一种根深蒂固的心态。对于任何可能带有侵犯或支配欲望意味,或令人想起纳粹过去的东西,他们一概警惕。这种态度甚至延伸到个人举止。
当德意志银行首席执行官胜诉后摆出胜利手势时,他遭到口诛笔伐。批评者说这种愚蠢行为暴露其傲慢,一位学者称他为“丑陋的德国人”。
这种心态部分源自德国人害怕世人对自己的评价,但大多跟德国人害怕自己(自己的能力)有关。这有助于解释为什么现任总理默克尔的支持率经久不衰,因为她低调、谨慎的作风表现出毫无威胁的形象,这也解释了去年曾说出“欧洲突然开始讲德语”的那位政客赶快闭嘴的原因。
同样的害怕心理也解释了为什么德国需要欧洲。在德国人看来,欧洲不只是关乎贸易,而且能解决一个更深层问题。正如一位观察家所言,鉴于德国的血腥历史,“欧洲的身份比德国的身份,更让德国人自在”。战后德国一直甘当欧洲矮子,乐于受到种种商贸和共享主权的条约的限制,德国人希望欧盟的束缚能使其从最黑暗的自我中解脱。
德国的邻国可能正逐渐忘记德国人的上述需要。但德国没有忘记,巨人仍然害怕自己的力量。
□英国《卫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