人民币国际化：别过分乐观

    与其初衷不同，目前推动人民币国际化的措施，可能会使中国更深地陷入“美元陷阱”。

    虽然在经济总量和其他一些指标上，中国与美国的差距正在迅速缩小，但即便中国对其货币所采取的渐进式国际化措施完全成功，“人民币将在短期取代美元成为首要国际货币”的说法也显然是言过其实了。

    “人民币国际化”是当下经济领域的热门话题。不少经济界人士认为，新的一年里，此项工作将继续稳步推进。

    人民币国际化的趋势的确已不可避免，它在国际货币市场上的重要性也与日俱增。这种趋势既是中国经济实力崛起的必然结果，也与中国政府的积极推动关系密切——人民币国际化不仅有利于扩大中国在国际货币基金组织中的影响，还可以加快上海和香港成为全球性金融中心的速度，更是中国政府为建立“公平、公正、包容和有序的新国际金融秩序”所进行的一项努力。

    如今，随着中国货物出口额跃居全球首位，随着越来越多国家接受人民币作为支付货币，预测人民币在近期内将成为主要国际货币似乎成为时尚论调，甚至有人认为，人民币即将取代美元。

    然而，美国外交关系协会地缘经济研究中心主任塞巴斯蒂安·马拉比（Sebastian Mallaby）和前美国财政部驻华特使魏欧林（Olin Wethington）最近在《外交》杂志上联合撰文指出，这种过分乐观的情绪可能并不符合实际——人民币成为主要国际货币的过程，可能比人们通常的预想更为漫长，它对美元地位的撼动作用也可能远不如人们预想的那样强大。

    马拉比和魏欧林指出，处于上升期的国家一般并不希望将自身货币迅速国际化。首先，国际化往往导致货币升值，而货币升值不利于出口，从而可能减缓经济增长。其次，货币国际化自然意味着政府对金融系统的控制能力下降，但德国、日本和美国的崛起都是在对金融系统进行严格管制的情况下发生的，这种历史经验势必会影响政策选择。事实上，货币的国际化往往晚于国家影响力的国际化。

    尽管推动自身货币国际化通常不是上升期经济体的最优选择，然而全球金融危机却迫使中国政府不得不积极推动人民币成为主要国际货币。自主控制货币汇率虽然有利于出口，但金融危机导致的欧美国家需求锐减，却使得这个推动中国经济发展的主要引擎难以强劲运行。这种全球危机也促使中国政府意识到，需要降低对美元依赖的迫切性。在这种情况下，人民币国际化虽在短期内可能对出口不利，却有利于通过市场淘汰那些低生产率和低附加值的产业，从长期来看有利于提升出口部门的国际竞争力；同时，推动人民币成为主要国际货币，也有利于调整中国的外汇储备结构，帮助中国早日走出“美元陷阱”。

    货币国际化一般始于对国内金融系统的改革，而中国政府推动人民币国际化的策略却与此不同。在尚未完全开放国内金融市场和人民币汇率的情况下，中国政府允许一些试点城市用人民币与金融管制相对较少的香港市场进行结算。这样，认为人民币将会升值的外国资金，势必竭力购买香港市场上的人民币，导致人民币在香港市场上的实际汇率高于官方汇率。这个汇率差将刺激进口商不断把资金从大陆转移到香港，同时刺激出口商将在海外市场上赚得的美元采用官方汇率卖给中国人民银行。因此，与其初衷不同，目前推动人民币国际化的措施，可能会使中国更深地陷入“美元陷阱”。中国外汇储备所吸收的美元越多，中国在人民币升值中所承受的损失就将越大，中国政府推动人民币国际化的潜在风险和成本就会越高。

    马拉比和魏欧林认为，虽然来自不同部门的政策制定者对人民币国际化的速度和程度理解不同，但几乎所有相关努力都采用渐进方式推动人民币国际化，而非一蹴而就。大量官方资料透露的信息显示：中国政府虽然希望打破美元在国际金融市场上的垄断地位以确保金融安全，但在推动人民币成为主要国际货币的同时，无意挑战美元作为首要国际货币的地位；中国政府认为国际金融市场的变革是长期和复杂的，未来数十年中人民币的影响力可能依然主要局限于东亚地区。

    渐进推动人民币国际化可能导致国外市场汇率和国内官方汇率互相背离，由此带来的风险不能低估。不过，马拉比和魏欧林也认为，这不意味着人民币国际化的进程将会停滞。中国政府在改革过程中已经积累了应对复杂局面和同时实现多重政策目标的成功经验；而采用渐进的方式推动人民币国际化，在允许市场主体逐渐适应的同时，也可以使中国政府在试点实验中充分了解这一进程中可能出现的问题，并在负面效应蔓延之前及时采取应对措施。

    然而，马拉比和魏欧林明确指出：虽然在经济总量和其他一些指标上，中国与美国的差距正在迅速缩小，但即便中国对其货币所采取的渐进式国际化措施完全成功，“人民币将在短期取代美元成为首要国际货币”的说法也显然是言过其实了。

    （本专栏由“政见”团队供稿）