随着英国将派遣威廉王子来这里服役的声明对外公布,这片距英国本土1.3万公里、由778个岛屿组成的偏远属地或许将一改往日的沉寂,从被人们遗忘的角落里复出。
万里之外的“小英格兰”
斯坦利小镇一角有座幽静的街心公园。它貌不惊人,散发着平和的气息。园内小路以石子铺就,两旁栽种的黄色水仙看上去有点无精打采。惟一特别的,是从灌木中探出头来的一个个十字架,上面铭刻着许多已故英国军人的姓名。听说,其中很多人来自“热心”号,在1982年5月发生在福克兰海峡的激战中,这艘皇家海军的战舰被阿根廷飞机炸沉。
我在逝者间驻足沉思。盛夏已经降临,再过几个月就是福克兰之战30周年纪念日。随着英国将派遣威廉王子来这里服役的声明对外公布,这片距英国本土1.3万公里、由778个岛屿组成的偏远属地或许将一改往日的沉寂,从被人们遗忘的角落里复出。
离开公园,我沿海堤缓步前行。灰蒙蒙的天空送来夹杂着雨滴的劲风,用最粗犷的方式迎接异乡客。当地基督教总教堂外的“拱门”形状奇异,原来是用蓝鲸的骨头搭成,穿过它,一座小小的博物馆就在眼前。这座博物馆以各种形式向来宾展示英阿冲突的来龙去脉,包括图片、剪报、枪支、军用设备以及军队和民间的信函复印件。大概是为了突出爱国精神和历史传承吧,我居然在展品堆里发现了维多利亚女王时代的粗陶壶、银怀表乃至香烟罐。
当地人喜欢把福克兰群岛称作“小英格兰”,这绝非自吹自擂。街上的车辆大部分是“路虎”,严格执行靠左侧通行;从居民的口音到餐馆酒吧的食谱,一切细节都极力向英国本土靠拢,更不用提“撒切尔夫人大道”还有“胜利格林”之类的重要地名了。
从圣·卡洛斯村前往达尔文村的路上,沿途的乡间尽是成群的绵羊。稍感意外的是,我在达尔文村过夜时,在附近发现了另一座纪念1982年阿根廷阵亡军人的石碑;相比胜利者身后的荣耀,他们的墓志铭就要寒酸得多,只有一行简单的文字:“惟有上帝知晓”。
企鹅也有组织观念
第二天清晨,我早早搭上一架9个座位的小型飞机,掠过此行的首要目的地海狮岛。这个国家级自然保护区距东福克兰群岛10英里。乡间旅舍经理詹妮客串驾驶员,娴熟地驾机在高地上空盘旋。透过宽大的玻璃窗,我一眼就发现了成群的鸟儿:野鹅、燕雀、鸬鹚……哦!竟然还有一只浑身条纹的卡拉卡拉鹰,它算得上全球最罕见的猛禽之一了。
在简易机场着陆后,我们乘车途经英国军舰“谢菲尔德”号的纪念地。至今,该舰残破的钢铁身躯,依然长眠在距海狮岛50英里的水下。不过,我们无意在此停留,而是直奔海象角。一如其名,那儿是海生哺乳动物的天堂,体态肥硕的海象或静卧沙滩,或大伸懒腰,或滚动身体,或打起响鼻。“海象源源不断地来到这里,直到繁殖期结束,”詹妮告诉我,据她观察,雌海象的数量近些年来持续减少,部分解释了雄海象脾气越发暴躁的缘由。“这些‘男士’们当中的很大一部分恐怕要终生打光棍了,真替它们感到悲哀。”
正闲谈间,成群的企鹅突然从海中冒出头来,如登陆艇般争相冲上海滩。我好奇心大起,赶忙加入到它们的行列中去。这些家伙的纪律性可真强:一边的长队里全是绅士企鹅,另一边全是麦哲伦企鹅,丝毫不乱。再听听它们抑扬顿挫的鸣声交织回荡,谁说动物没有组织观念?
夜幕初降,屋外的喧闹反倒更起劲了。我不顾寒冷,再度跑到海滩上一饱眼福。海狮们用鳍脚撑住地面,气喘吁吁地爬行,厚厚的脂肪随着身体的移动呈现波浪状。一只又一只企鹅拍打着翅膀,任海浪把自己冲上沙滩,再尾随前面的同伴排好队形——这是例行的晚间巡游,成百上千的企鹅饱餐后都要上岸休息,活像一群西装革履的上班族急着回家。
珍贵的阳光稍纵即逝
每当说起福克兰群岛变幻莫测的风,在岛上住惯了的人们总喜欢用“有点儿”和“够劲儿”这样的字眼予以修饰。而事实上,即使在夏季,这里的风依然猛烈得足以将人吹倒,顺便冻僵他们的脸和手。慑于大自然的威势,我选择的下一站喀克斯岛全然不同于地势平缓、无遮无拦的海狮岛,而是像把苏格兰搬到了南大西洋似地遍布丘陵。尽管雨淅淅沥沥下个不停,喀克斯岛因为有天然屏障庇护而相对温暖,当地的“土著居民”也显得更具活力。
“只要不攻击它们,这些动物是不会介意你在一旁晃悠的。”向导笑着向我介绍。我们徒手分开人头高的荒草,成群的红头美洲鹫不时从附近腾起,盘旋数周后在远方重新落地。从“西点礁”到“魔王鼻”,当我们乘上游船绕岛环行时,海豚和鲸鱼也不请自来,它们追波逐浪、身姿矫健,仿佛活生生的鱼雷穿行于海面。
一整天的奔波过后,温暖的农舍永远是我心目中最温馨的归宿。喀克斯岛上的旅店老板洛林先生很健谈,对那种把福克兰群岛当作不毛之地的看法嗤之以鼻:“就算拿福克兰群岛和别的地方交换,我也不干。换作天气好的时候,哪里也比不得这儿美丽。”
仿佛是为了证实这种说法,连绵的雨幕在次日拂晓忽然止歇。我哪肯放过这样的机会,踏着泥泞的道路,尝试徒步横穿岛屿。空气依然潮湿,山丘被深灰的浓雾笼罩,好在不时闪现的野鹅和蛎鹬总能带来惊喜。正当我从豹滩向堤坝湾前进时,久违了的阳光突然抓住机会,刺破密布的彤云倾泻而下。我面前的景象瞬间为之一变:阴霾消散,苍穹下的温暖世界无处不熠熠生辉。攀上沙丘极目远眺,但见鹰击长空、雀鸟成群,海兽戏水……遗憾的是,如此盛景仅持续了20分钟,雾霾便重又弥漫,朔风呼啸,万物回归阴冷灰暗。
敢冒险才能独享美景
在福克兰群岛的最后一天,我再度体验了老天爷那喜怒无常的脾性。顶着晴朗的天空驱车驶离斯坦利镇,我摸索着往约翰逊港农场方向进发,道路不知不觉在脚下失去了踪迹。接下来便是长达一个半钟头的越野行驶,绕过水涝的沟渠,翻过险峻的山脊,躲过泥沼的埋伏,“志愿兵角”终于在前方现身。自驾而来的我远比那些乘游轮的旅客到得早,空旷的滩头,洁净的细沙,翠绿的海水以及漫卷的波浪,在数小时内仿佛都归我一人独占。
周围群聚着数以千计的国王企鹅,它们黄白色的胸部在日照下富有光泽。现在正值企鹅的繁殖期,除去俯拾即是的企鹅蛋外,降生不久的小企鹅们也在努力地褪去体表绒毛,那形如水桶的背影,不知为何总让人联想起身披裘皮大衣的贵妇。中午时分,冰雹夹着冻雨再度席卷而来,在我不得不提前踏上返程之路时,晴空依然在不屈不挠地同阴霾搏斗。
就文化、景观乃至气候而言,半个地球之外的北苏格兰以及设得兰群岛具有这里的多数特点。有些人不顾舟车劳顿,执意来早已散尽硝烟的福克兰群岛一游,又是出于什么缘故?我觉得自己已经找到了部分答案,那便是一个个自由成长的生命,以及它们造就的、孤悬海外的狂野世界:体重数千磅的海象在海滩上傲然前进,企鹅从陡峭的悬崖上跃入惊涛骇浪,虎鲸矫健的身影在汹涌的海面上出没……至少在英国其他地方,这番奇景绝对无缘得见。
英国《独立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