要征服查德尔路,精神、体力还有物质条件的充分准备都是至关重要的,但想顺利完成旅行计划,还有一样东西绝对不能少——运气。
在镜子般光滑的路面上走了还不到20分钟,向导厄根·多吉突然停下脚步。他凝神紧盯着前方的山岩,那上面传来一阵令人汗毛直竖的怪异响动。
“往后撤!”随着多吉一声断喝,大家扔下沉重的背包,拔腿跑出100多米远。回头一看,我的上帝!就在多吉刚才站立的地方,一块数吨重的巨岩从悬崖上轰然坠落,周身裹着坚硬的冰凌,激起的尘浪在峡谷中翻腾。“这些岩石在爆裂,非常危险。”身材结实、面庞黑红的向导用手抹抹脸上的尘土,冲着惊魂未定的我们咧嘴大笑。
最大的危险藏在脚下
对于每一个想通过查德尔路进入赞斯卡地区的人来说,这样的危险都是必须经历的。查德尔在印地语里是“床单”或“地毯”的意思,谁也不知道它从何时起成了这段40英里长路程的名称。相比零下二十几度的严寒、不时出现的雪崩还有落石,最可怕的危险隐藏在脚下——这条所谓的“路”其实就是查德尔河封冻的河面,只有在酷寒的严冬才允许通行;一旦踩塌了冰面,刺骨的河水会让你的体温骤降,从而面临生命危险。
过去的多少个冬天里,查德尔路一直是当地人把商品运往列城的首选之路,后者是印度拉达克地区的主要城镇,也是丝绸之路上曾经的驿站。即便在今天,查德尔路仍是赞斯卡人外出寻找工作、进行贸易以及求学的主要通道。从11月到次年5月,这片地区其他大部分的人行小道,以及惟一一条简易公路都会被大雪封死。
查德尔路给予你的体验是无与伦比的:壮观的岩层会突然出现在眼前,几步开外或许就是峡谷边缘;夜幕降临,你可以在积满灰尘的河边洞穴里宿营,岩壁上刻满了各种符号和一代又一代旅行者的姓名。最近几年,这条路的名声越来越响。对纷至沓来的外国探险家来说,深入喜马拉雅山隐秘的腹地能够带来高空走钢丝般的刺激,如果哪方面稍有差错,一切就全靠自己的造化了,至少在天气转好、印度军队派来救援直升机前,没人会帮助你。
这天晚上宿营时,大家一面享受美食,一面分享有关查德尔路的笑话和故事。主食是加香辣调料的面条,每人一碗,热气腾腾,再配上罐装金枪鱼和牦牛肉干。一个行李搬运员还把自己酿造的“老和尚”朗姆酒拿出来给大家品尝。钻进睡袋前,有人问第二天的天气会怎么样。多吉夸张地耸耸肩:“谁知道呢?查德尔无时不在改变。”大伙儿纷纷点头称是。
“能来查德尔,是我一生的梦想”
第二天早上,大家离开拥挤的营地,沿着河岸走了没多久,便来到一群橙色的帐篷旁。查德尔路是查谟和克什米尔邦最富传奇色彩的地方,连当地旅游局副局长马姆德·阿马德·沙赫也被吸引而来并在此宿营。用他的话说:“能来查德尔,是我一生的梦想。”不过,仅仅过了一天,他就领教了大自然的厉害,决定与助手们提前返回列城。
几小时后,我们又碰上了两个看上去狼狈不堪的印度中年男子,原来,他们也是被迫提前折返列城的,其中一个大吐苦水,“我们真是贪多嚼不烂”——满怀热情做好计划,结果发现根本没能力去实现。他们告诉我们,峡谷里见不到阳光,气温特别低,加上脚下的冰面千变万化,艰苦跋涉了半天时间,他们不得不放弃冒险。
要征服查德尔路,精神、体力还有物质条件的充分准备都是至关重要的,但想顺利完成旅行计划,还有一样东西绝对不能少——运气——说得更准确一点,那就是时机,时机选择不对,一切都枉然。我们这个团队的成员中,就有人吃过这方面的亏,他叫本·斯蒂芬森,以地质学家身份到过赞斯卡地区11次,算是个经验丰富的老手了。几年前初探查德尔路时,他和同伴被暴风雪逼进一个山洞而动弹不得。那场雪太大了,冰面上的“陷阱”被掩盖得严严实实,很难知道脚下是水还是冰,万一掉进冰窟窿就要命了。他们还遭遇了好几场雪崩,而雪崩又往往会阻断水流,水慢慢积聚,最后冲破阻碍,把冰面搞得七零八落。万幸的是,斯蒂芬森每次都能死里逃生。
千奇百怪的考验
类似的情况并不鲜见。所以,就算阳光灿烂,也不能盲目庆幸天公作美。事实上,第二天下午的天气就转为多云,让所有人心头一紧,不自觉地加快了步伐。行李搬运员们走在最前面,手拉自制雪橇,上面满载食品、煤油、睡袋和各种设备。他们的步履永远是那么稳健,展示出寻找坚固立脚处的神奇天赋。大家沿着搬运员的足迹前行,效率果然很高,如果没有经验,没有训练有素的眼光,走在这样的冰面上肯定要“步步惊心”了。
即便如此,在接下去的旅程中,我们依然面临千奇百怪的考验:冰面上的空洞、平整的表面下隐藏着一脚深的气穴、齐腰高的三角形冰板立成45度角、还有冰架上的一个个水坑……不过,大伙儿还是非常兴奋,以至于前进方式都是那样丰富多彩:一会儿正常行走,一会儿滑行,一会儿攀爬,一会儿涉水,一会儿又让肚皮和冰面亲密接触。
终于,队伍停在了河面上一条几乎看不见的线上,多吉解释道:“我们把这个标记叫做赞斯卡的开始、拉达克的结束。”拍照留念后,我们离开冰面,来到一条新开辟的土路的起点。大家真是太高兴了,一个劲儿地感谢上帝的垂爱。一般的外国游客走完这段最艰险的河面要花一周时间,我们只用了区区3天。
不远处有排锡皮小屋,那是个筑路营地。我们用火炉把靴子烤干,等待雇用的吉普车载大家走完余下的最后15英里路,去往赞斯卡地区的主要城镇帕德姆。听人讲,帕德姆的常住居民大约1500名,在历史上却是各种文化的交汇点,一座经过整修的佛教寺庙坐落在冰川时代形成的山顶上,离当地逊尼派穆斯林的大清真寺只需步行几分钟。
为百姓当一回咨询员
我们是午夜过后到达帕德姆镇的,这最后十几英里的路居然花了好几个钟头。外面下着大雪,寒风呼啸,在这样的夜晚,破旧的吉普车简直就是一寸一寸地往前蠕动;有时,我们还得下去把车子从雪堆中推出来,真搞不清是车载人还是人拉车。不过话说回来,这也证明我们的运气非常好,要知道,如果晚几个小时的话,我们多半会被大雪困在河上,那时的命运就可想而知了。长长的山坡上散落着许多土坯建造的房子,其中一座是多吉的家。此刻,这个精壮的汉子也已经累得大汗淋漓、气喘吁吁了,刚进门就躺倒在厨房的地板上。
次日一早,我们去帕德姆镇的自由市场上闲逛,老百姓纷纷围过来打听查德尔路的状况,有些人想到列城去为外国旅游团当行李搬运员,有的则是想在寒假过后把孩子送回那边的寄宿学校去。一位妇女问我:“瓦马怎么样?”她是指赞斯卡河的一条支流,它看似狭窄,却恶名昭彰,冰面会毫无征兆地变成水面,之后又会突然转为冰面,异常难走。
我向她保证:“瓦马很好。”话虽这么说,看到不住飘落的鹅毛大雪,我的目光还是有些游移不定。10天后返回列城的路,还会像来时般顺利吗?老实说,大家心里真的没有底气。毕竟,查德尔路无时无刻不在变化,谁也无法预测它下一秒钟会换上怎样的面孔。
美国《纽约时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