奥巴马原话怎样在翻译中走题

    翻译上的走题或将导致两国关系的走题。

    翻译一国语言，把握不准，常常闹出笑话，有时还会捅出大漏子来，历史上不乏其例。而一些涉及不同文化背景的语句，在翻译上不好拿捏，更是往往使翻译出来的语句离原意很远，所谓“Lost in translation”（翻译过程中走了题）。坊间小事可一笑了之，而若事关中美关系，兹事体大，影响也就大了。

    前几天，我看到许多中文网站和中文媒体都在说，奥巴马在澳洲扬言“我们不怕中国”，各种文章、博客和跟帖都对奥巴马进行大批判。我心里在纳闷，他怎么这样讲话，愣头愣脑的，太冲了。后来我去找来英文原文看，结果发现，奥巴马复杂的原文和上下文的特殊语境，被简化翻译成“我们不怕中国”这掷地有声的六个字。尽管从字面上讲，这翻译不能说是翻错了，但它与奥巴马的原意相比，严重不符。而奥巴马原话在英语文化里的深层涵义，与中文翻译后的意思更是相去甚远。

    我们姑且不在这里讨论奥巴马对华政策的好坏成败，仅讨论奥巴马的原话是如何在翻译过程中失去它的原汁原味的。

    当奥巴马在澳大利亚一个记者招待会上被问到中国政策时，他说：“I think the notion that we fear China is mistaken. The notion that we are 

looking to exclude China is mistaken”。这句话的中文大意是：“我认为那种认为我们惧怕中国的想法是不对的；那种认为我们在设法排挤中国的看法也是弄错了。”

    以前我们常说“我们不怕美帝”，意思是说，我们已经准备好了，要打就打，我们奉陪。这些年来，中国已经不讲这句话了，可现在怎么轮到美国总统说“我们不怕中国”了呢？真有点让人哭笑不得。读到奥巴马“我们不怕中国”这句中文翻译的中国读者，会感到他已经捏紧双拳，面对中国这个巨人，脸涨得通红，大声对中国说，来呀，有种就过来！我不怕你们！

    可是这确实是奥巴马的原意吗？我想对中国读者说，不是的。首先，仅从字面上讲，奥巴马的原话和这六个字，无论是在语气上还是平衡上，都有不小区别。当然，你可以说，那是奥巴马在玩文字游戏，其核心就是“我们不怕中国”这六个字。但从奥巴马原话的文化层次上看，这六个字与他的原意相差很大。

    这里有个较为深刻的文化问题。在西方，特别是英美文化语境里，作为一个男人，或者任何一个人，最怕听到人家骂你的有两句话：一是说你是个说谎的人（liar），另一个就是说你是一个胆小鬼（coward）。比如，美国人常骂恐怖分子或那些搞自杀炸弹的人是“胆小鬼”，尽管这些人胆子在我看来都挺大的。西方过去一直有着尚武和讲骑士风度的文化传统，一个人，更不用说是世界第一强权美利坚合众国的总统，应该是无所畏惧的。更为重要的是，西方文化认为，一个人一旦被“恐惧”情绪所左右，他就容易做出不理智甚至失控的反应，给自己和他人造成不利影响。这也是过去美国总统罗斯福为什么要说那句名言“我们唯一需要恐惧的就是恐惧本身”。

    奥巴马的那句话就是在这种文化背景下讲出来的。他的意思是说，我们不对中国的崛起感到恐慌，因为一旦我们恐惧中国的崛起，或受这种情绪所左右，我们就会作出一些不理智的，甚至是错误的政策和反应。所以，美国的中国政策一定不能基于非理性的恐惧心态。在我的理解中，他其实是在说“我们不应该恐惧中国”。

    “我认为那种认为我们惧怕中国的想法是不对的”这句话，就是在这种西方文化和心理背景下说出来的。毫无疑问，这句话也包含了它字面上更为直白的意思，那就是，美国依然是十分强大的或最强大的国家，我们没有必要恐惧中国的崛起。然而，无论是字面意义还是深层的文化含义，都跟好像要与中国打架似的“我们不怕中国”这句翻译有很大的区别。

    语言是很重要的，语言的翻译也很重要，而对涉及中美两国敏感的政治语言的翻译，就更为重要了。在中美关系充满猜疑和不确定的今天，任何翻译上的细小差异，都可能会给两国关系带来许多意想不到的后果。翻译上的走题或将导致两国关系的走题。

    （作者系美国华人全国委员会主席、凤凰卫视评论员，曾任美国奥巴马竞选团队亚裔事务顾问）