中青在线版权与免责声明:
   在接受本网站服务之前,请务必仔细阅读下列条款并同意本声明。 1. 凡本网注明"来源:中青在线或中国青年报"的所有作品,版权均属于中青在线或中国青年报社,未经本网授权,不得转载、摘编或以其它方式使用上述作品。 2. 本网授权使用作品的,应在授权范围内使用,并按双方协议注明作品来源。违反上述声明者,中青在线将追究其相关法律责任。 3. 凡本网注明“来源:XXX(非中青在线)”的作品,均转载自其它媒体,转载的目的在于传递更多信息, 并不代表本网赞同其观点和对其真实性负责。 4. 本网站文章仅代表作者本人的观点,不代表本网站的观点和看法,与本网站立场无关,文责作者自负。 5. 如因作品内容、版权和其它问题需要联系的,请在30日内与本网联系。

2011年09月14日 星期三
中青在线

一枚从地狱逃出的戒指

○本报特约撰稿 郭炘 《 青年参考 》( 2011年09月14日   22 版)

    戴尔的标准照,那只蓝宝石戒指就佩戴在左手无名指上。

    新婚不久后的戴尔夫妇

    有“死亡之船”之称的“鸭绿丸”号

    这天夜里,战俘们近乎疯狂。黑暗中,尖叫声此起彼伏。有人自我了断,有人互相残杀。为了求生,他们饮尸体的血,喝自己的尿,结果还是有50多人没能见到曙光。

    当这枚蓝宝石戒指被人们发现时,它已经在泥土里躺了差不多有17年。

    一个挖掘工人无意中在泥浆中找到了它,并打算据为己有。那是1962年的春天,美国海军正在韩国仁川某地施工。

    另一位名叫李素荣的韩国工人听说了这个消息,当时并没怎么在意。直到这天晚些时候,当李素荣为时任美国驻韩海军司令乔治·普雷西少将开车时,他不经意地发现,普雷西手上佩戴的戒指,外观与工友描述的那只新发现的蓝宝石戒指非常相似。

    李素荣把听说的消息告诉了普雷西。两人立刻驾车穿过熙熙攘攘的仁川街头,终于在一家当铺里找到那位工友。当时这枚戒指正要被送入熔炉,被两人及时制止。待它冷却后,普雷西小心翼翼地拂去上面的污垢,立刻认出,这确实是一枚精心打造的“安纳波利斯”纪念戒指,颁发时间为1932年。他自己恰好是美国海军学院(该校坐落于安纳波利斯)那一年的毕业生。

    普雷西抑制住飞速加快的心跳,拿起戒指迎着阳光细细观瞧,一个熟悉的姓氏跃入眼帘:戴尔。

    震惊与悲痛一时间充满了这位51岁将军的心。戒指的主人明特·戴尔,是普雷西在军校就读时的好友。他们曾在曲棍球场上共同迎战对手。1934年,普雷西还受邀出席了戴尔和妻子丽莎的婚宴派对。

    戴尔来自一个政治世家,是个开朗、强壮而懂礼貌的大男孩。丽莎则为了爱情甘愿放弃成为舞蹈家的梦想,专心在家相夫教子。

    太平洋战争爆发不久,普雷西最后一次得到戴尔的消息,说他正在指挥战舰。问题在于,戴尔是被派往东南亚驻防的,他的毕业戒指为什么会在20年后,出现在千里之外的韩国仁川呢?普雷西于是遍访故人,追寻这枚戒指历经的旅程。

    “人间地狱”

    根据美国《史密森尼杂志》近日的文章,1941年明特·戴尔出任“Napa”号运输舰舰长。最初的生活是枯燥的,执勤之余,他猛敲打字机,向远方的爱人书信传情,直到珍珠港的空袭警报把这种虚假的安宁撕碎。

    在连天的炮火中,戴尔指挥“Napa”号坚持执行任务,终因燃料耗尽,被迫在菲律宾科雷吉多尔岛抛锚。没过多久,日本军队攻陷邻近的巴丹半岛,随后向科雷吉多尔岛发起疯狂的进攻。5月6日,无路可退的美菲联军挂出了白旗。

    “别担心。我永远爱你!”这是戴尔被俘前写给丽莎的最后一封信。此后一周,丽莎收到美国海军部的电报,称她的丈夫失踪了。

    事实上,失踪的戴尔正被送往日军的卡巴那图战俘营。所幸,老天没让他经历臭名昭著的“巴丹死亡行军”(这次行军里程长达百余公里,大批战俘因疾病和营养不良而死)——因为罹患肺炎,戴尔耽搁了数周才乘车抵达战俘营。

    直到1943年,美国红十字会才告知丽莎,她的丈夫当时还活着。这个消息让丽莎长舒一口气。但她并未意识到,卡巴那图战俘营因疾病、饥饿、拷打,早就被战俘们称为“人间地狱”。惟一被日本看守容许的对外交流方式,就是每隔几个月,让战俘填写“红十字卡”,向亲人告知自己的健康状况——卡片上的内容被限制在50个词,且内容要受到严格审查。

    从1943年下半年开始,资源匮乏的日本在持久战中逐渐落在下风。当年仓皇撤离菲律宾的麦克阿瑟上将,开始兑现自己的诺言——“我一定要杀回来!”可是,与正面战场的节节胜利相对,美军战俘的处境愈发险恶——戴尔寄来的“红十字卡”显示,他每天只能获得10盎司(约280克)大米,被俘前的体重有200磅,当时仅剩165磅。其实,戴尔完全可以拿戒指买通看守,起码让自己填饱肚子,但他并未考虑过这一选项。

    或许是意识到劫难将至,戴尔在给妻子的卡片上写道:“紧紧抱着孩子们,把我的爱传达给他们。你必须坚强!我也会坚强。我们必将再次团聚,无比幸福地生活下去。为了那一天的到来,保持振作!你是我的生命!我的挚爱!我的一切!你永远的明特。”

    如今已经没有人知道,戴尔当时是否意识到,这封信将是自己留给人世最后的遗书。

    “死亡之船”

    次日早晨,戴尔带着这枚戒指,和其他战俘顶着烈日排成长龙,登上了后来被称为“死亡之船”的“鸭绿丸”号。

    日军士兵驻扎在甲板上,约2000名日本贫民被安置在甲板之下,所有战俘则被“塞进”区区3间货舱内。舱顶非常低矮,想要起身站立都是奢望。由于通风和卫生条件恶劣,室温不断上升,加上饮水供应少得可怜,很多战俘出现了严重的脱水症状。第二天一早,已有近百人一命呜呼;此时,“鸭绿丸”号刚刚启航。

    更可怕的是,日军完全无视国际法,竟没有把“鸭绿丸”号以“运囚船”标示,致使无处不在的美军战机在一天之内对其发动了9次空袭。枪林弹雨中,日军藏的藏、躲的躲,战俘们却依旧被锁在逼仄潮湿的货舱内,舱内温度此时已飙升至48摄氏度。

    这天夜里,战俘们近乎疯狂。黑暗中,尖叫声此起彼伏。有人自我了断,有人互相残杀。为了求生,他们饮尸体的血,喝自己的尿,结果还是有50多人没能见到曙光。

    第二天上午,随着一声巨响,鱼雷击中了“鸭绿丸”号。在日军的枪口下,包括戴尔在内的幸存者游泳上岸,旋即被关进菲律宾奥隆阿波市的一个网球场内。由于缺医少药和营养不良,戴尔的健康状况已无法挽回。弥留之际,他倚在伙伴道格拉斯·费舍尔上尉怀里,亲手将自己的毕业戒指交到后者手中,叮嘱他务必转交妻子丽莎。 

    1944年12月15日,时年33岁的戴尔带着对爱人的不舍与世长辞。

    不翼而飞

    5天后,费舍尔上尉和其他战俘们被送往韩国仁川的一座战俘营,随身带着这枚戒指。

    可再谨慎的人也会有疏忽的时候。一天早上,患病的费舍尔在医院中醒来,习惯性地摸摸口袋,却发现戒指不翼而飞!他慌乱地把床铺和衣服里里外外翻了个遍,还是一无所获。

    “我确信它被人拿走了,”他回忆说,“那一刻天旋地转。”

    尽管日本1945年的无条件投降让费舍尔得以死里逃生,但辜负了逝者的遗愿,他为此深深自责。回到美国不久,他便赶往加州长岛与丽莎会面,强忍着泪水,向她详细讲述了戴尔从被俘到离世的前后经过,并将自己的手表赠送给时年8岁的戴尔之子维克特。

    谁也不曾料到,这枚戒指,其实就静静地躺在费舍尔在仁川睡过的床铺下的泥土里,直到17年后被李素荣和普雷西找回。

    经军方安排,戒指终于回到丽莎手中。这个女人当时已经身患癌症,在亲眼目睹丈夫的遗物神奇现身后,她心中再无牵挂,不到一年便撒手人寰。

    但故事并未获得完满的结局。

    母亲死后,戒指传给了维克特,并被封存进一个精致的木盒,挂在他位于巴黎郊区的别墅客厅里。然而1967年的某个清晨,维克特夫妇下楼时,发现木盒不知所踪——有窃贼在前一天晚上趁虚而入,掠走了客厅中的财物。

    就这样,这只从“地狱”逃出的戒指,在穿越了战争与和平、罪恶与血泪、绝望与思念、伤痛与喜悦之后,再度失去了音讯。

    此后许多年里,戴尔家族的后人始终在打探它的下落,但是没有人知道它在哪里。

 

一枚从地狱逃出的戒指