巴西利亚：梦想之城走进现实

    赋予南美大国年轻的心

    传说中，建造巴西利亚的想法可以追溯到19世纪的一名圣徒，他梦想着在巴西中部筑起未来派城市，赋予这个南美大国一颗年轻的心。1956年，军事独裁终结后的首位民选总统儒塞利诺·库比契克决定让这位圣徒的梦想变成现实。上台后不久，他便下令在巴西内地戈亚斯的红土地上建造新首都。这是一种既富于实际价值，又体现象征意义的做法，旨在让巴西摆脱过去的殖民和军事独裁烙印，赋予城市化、人本主义和民主政治新的灵魂。

    为了让这座梦想之城别具一格，库比契克请来了巴西著名建筑师尼迈耶，纽约联合国总部大楼便出自后者的手笔。尼迈耶的工作效率高得惊人，很快就勾画出一系列精巧的宫殿和摩天大厦，散落在宽阔的林荫大道两侧。在3万名工人夜以继日的辛勤努力下，他构想中的以尖塔和穹顶等元素为特征的建筑群，在短短4年内便崛起在地平线上。

    尼迈耶的作品热情奔放，富有流动性。据说，他的设计灵感来源于家乡里约热内卢的海滩和女性的美丽曲线。这位建筑师曾这样写道：“真正能吸引我的并不是合适的角度，也不是人工创造的直线以及坚硬不易弯曲的特质，真正吸引我的是自由而让人充满幻想的曲线。在家乡，我能在巍峨的高山上、蜿蜒的河水中和女性的身上找到它们。”

    尼迈耶的得意之作包括耶稣荆棘冠外形的大教堂，采用反向穹顶的巴西议会大厦以及3个柱廊宫殿——最高法院，总统官邸晨曦宫和总统府高原宫。晨曦宫和高原宫的座椅、沙发、镜子甚至边桌都由他亲自选定。几乎所有家具、镶木板墙壁以及地板都采用蓝花楹木打造——这是巴西本地的一种硬木，因色彩鲜艳以及迷人的质地和纹理而备受鉴赏家们追捧。

    毁灭由独裁者导演

    巴西的黄金时代并未持续太长时间。尼迈耶设计的新首都虽堪称不朽杰作，但惊人的建造速度也让这个国家背上了沉重的债务。巴西利亚盛大揭幕后仅4个月，军队再次独掌政权。一群士兵袭击了身为共产党员的尼迈耶的办公室，他所在杂志的总部大楼也遭打砸。无奈之下，这位建筑师远走他乡，以后20年中的大部分时间都在巴黎度过。他设计的建筑则成为军事寡头实施法西斯统治的工具，与宣扬人文精神的最初意图背道而驰。

    巴西再一次坠入专制的黑暗时代。巴西利亚的建筑因失修和被窃遭到的破坏，在程度上远甚风雨的侵蚀。最大的毁灭由独裁者导演，他们以意识形态为由扔掉家具，拒绝使用尼迈耶这样的左翼人士设计的桌椅。知名家具设计师塞尔吉奥·罗德里格斯回忆道：“对所有从事艺术创作的人来说，那是一段黑暗的岁月。他们对文化缺少最起码的尊重。”

    一件件家具被手推车运出宫殿，辗转流落到圣保罗和里约热内卢的收藏家手上。二手家具贸易商的触角一直延伸到纽约，他们“拯救”了掌权者当垃圾丢掉的蓝花楹木家具并从中牟利。高原宫文献部门负责人克劳迪奥·索莱斯·罗沙用讽刺的语气评价说，狂妄的将军们用更适合摆放在妓院而不是宫殿里的家具，赶跑了那些蓝花楹木杰作。

    拯救历史遗产

    直到民主政治于1985年再度降临这片土地，流落海外的尼迈耶等才陆续回到巴西，投入经济、文化和国民心理的修复中去。巴西利亚的全面大修始于2004年，总统官邸晨曦宫的工程耗资1840万巴西雷亚尔（约合当时的640万美元），两年后竣工。如今，当你来到帕拉诺阿人造湖畔，可以欣赏到大理石、玻璃和水交相辉映：典雅的廊柱拥有优美的曲线，好似渔船的船帆；宫内墙壁镶嵌着黄铜，闪闪发光的瓷砖上装点着特别绘制的油画，以及各种风格的浮雕。

    晨曦宫的复原只是一项更加雄心勃勃的计划的序幕，那就是恢复总统府高原宫往日的辉煌。2011年1月，游击队员出身的女总统迪尔玛·罗塞夫在高原宫宣布就职，这是一个精心选择的时机，因为修缮工作也在当月宣告落幕。罗沙说：“室内的所有陈设都要恢复最初的风格。我们很清楚自己想要什么，那就是打造一座具有浓郁本土风格的宫殿。”

    在巴西的家具设计领域，任何巨匠都无法与塞尔吉奥·罗德里格斯相提并论。作为巴西现代家具设计界的鼻祖，他一手打造的Molé扶手椅采用蓝花楹木，扶手处附带皮翼，这种设计如今已经风靡全世界。过去60多年时间里，1500多种家具从他手中诞生，在室内设计师的世界中营造了极高声望和地位。规划巴西利亚时，他与尼迈耶领军的建筑师团队的合作相得益彰。高原宫融合了这两位大师的设计语言，成就了令人惊叹的效果。

    让罗沙深感不幸的是，世界各地的很多收藏家被罗德里格斯当年为巴西利亚设计的家具深深迷住，从他们手上回购难比登天。最后，他只得从巴西利亚的其他市政大楼捡拾“遗珠”。在寻觅1964年设计的一套椅子时，罗沙只找回了两把。而在附近的商店，一把类似的Kiko椅居然卖到1.6万雷亚尔（约合1万美元）。当地家具店老板安娜·保罗·马查多解释说：“几乎所有家具都来自宫殿，我们也不知道为什么。经过层层转手，这些政府财产最终到了这里。”

    罗沙的当务之急是为巴西利亚的家具遗产“止血”。他的团队已经拯救了500多件将要在议会大厦拍卖的破损家具，将它们安置在总统府后面的一个车库里，那儿本该用于存放罗塞夫总统的专车——一辆银色的劳斯莱斯“幻影”。仿佛老天有眼，罗沙居然从中发现了罗德里格斯1958年和1960年设计的Beto和Navona沙发。不过，由于更多原始设计已经难觅踪影，拯救者仍需从罗德里格斯和尼迈耶处订购新家具，即便后者现已103岁。

    更重要的是“修复”人

    至今，罗沙的团队已经为总统府的会议厅和办公室订购了近500把新款Kiko椅，每把3400雷亚尔，将近100把围绕在一张椭圆形桌子四周。这张桌子同样是尼迈耶专门为罗塞夫的39位部长以及顾问设计的。一个不易察觉的事实在于，罗塞夫的Kiko椅比她下属的高出几厘米。在无法找到蓝花楹木的情况下，他们选用了巴西胡桃木，它拥有类似的黑色纹理，椅面再覆以天然皮革。“这样的宫殿才是真正意义上的艺术品。”罗沙如此点评。

    与另一支修复小分队耳鬓厮磨，罗沙正试着把业务向建筑以外的方面拓展。最先公布的措施旨在培训社会边缘的青少年，赋予他们在修复领域打拼的能力。如他所说：“在这里维修家具是相对较为容易的，更重要的工作是‘修复’人。”30名青少年接受为期8个月的强化培训，就是为了赶上今年初的总统就职典礼，罗德里格斯本人也参与指导。

    家具和室内设计并非罗塞夫社会与经济方略的内容，但她坐的椅子却是巴西“个性”的一种体现，暗示着这个国家的前进方向。一想到美国总统奥巴马、德国总统武尔夫和瑞典首相赖因费尔特曾先后坐在罗德里格斯设计的椅子上与总统会谈，罗沙就兴奋得发抖。在巴西利亚举行演唱会前，哥伦比亚歌后夏奇拉也曾是罗德里格斯式沙发的座上宾。

    灿烂的阳光洒进修缮一新的晨曦宫，尽管经历了几十年的暗无天日，这座城市终归还是无法阻挡地重回属于自己的黄金时代。在能工巧匠们悉心筑起的一道嵌铜墙壁上，至今仍保留着库比契克就任总统头一年考察巴西利亚时的讲话：“从这个中部高原，从这个不久后将成为巴西最高决策大脑的地方，我看到了祖国的未来，预见了黎明的降临。带着不可动摇的信念和无限的自信，这个国家必将沿着伟大的道路前进。”

    □美国《华尔街日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