清迈：让你感到每天都有奇迹发生

    打个粗陋的比方，清迈如同一个小小的高尔夫球洞，父亲就是高尔夫球，一生都在寻找这个洞。美国固然很好，但清迈这样的异乡同样充满了浓浓的人情味，让你感到每天都有奇迹发生。

    与父亲在异乡重逢

    掠过棕榈树和红土地，从曼谷开出的火车缓缓减速，朝思暮想的古城清迈就在眼前。除了那里的大象、寺庙和山地民族，让我绕了半个地球来到这里的最重要原因是我81岁的父亲。我们在车站紧紧拥抱在一起，生命中最熟悉的气息又把我包裹住了。

    4年前，父亲孤身前往南亚游历，在一辆公共汽车上邂逅了一位叫纳妮的泰国妇女，两人一见钟情，就此生活在一起。父亲是个老练的旅行者和向导，我从小就记得，当有人到老家华盛顿参观时，父亲就会开车带他们游览一些历史名胜，特别是开国总统的故乡芒特弗农。但清迈与芒特弗农毕竟相差甚远，我迫切想知道，父亲是因为什么才爱上这里的？

    出了火车站，我们便坐进纳妮的敞篷载货卡车，车篷顶上挂着用梵文书写的佛教吉祥物，父亲一路指点着向我介绍那些颇有年头的城墙和运河。他和纳妮经营一家小饭馆，屋里摆着3张简单的木桌，盆载植物遮挡的走廊上另有6张桌子，墙上贴着一张放大的照片，那上面，纳妮跪在泰国国王和王后的面前，旁边写道：“我在为国王烹调美味！” 

    纳妮的胆量很大，车开得像达妮卡·帕特里克（编者注：当红F1女赛车手）那么快。玉米地、香蕉地、稻田和芋头田被飞快地抛到脑后，低矮的绿色山丘上点缀着鲜艳的红孔雀花。驶过一座桥时，纳妮发话了：“我祖父曾有一艘渡船。这座桥建起来后，他只能寻找新的工作，我家就开始经营饭馆了。”父亲也开心地比划说：“她家祖传的锅大得能装两个人进去！”

    被政治遗忘的土地

    第二天黎明，公鸡的啼鸣把我从梦中唤醒，一同传入耳际的还有喧闹的人声。吃早餐的时候，父亲若有所思地告诉我：“比起西方人，泰国人善良得多，也单纯得多，我喜欢到处走走，看看这里的风俗民情。”然而我知道，他试图隐瞒自己的健康状况——前不久的一次中风令他的视力损失了四分之三，加上肺癌的侵袭，他走几百英尺就会气喘吁吁。

    洗漱完毕，我借了纳妮的摩托车，呼啸着驶进市区。作为这个国家的首都和经济中心，曼谷有许多大型购物商场，有意大利跑车的专卖店，也有星巴克。相比之下，以历史文化积淀著称的清迈给人一种小地方的感觉，安静狭窄的街巷造就了城市的风景。

    信步走进一家美容院，那儿有盲人女按摩师提供传统的泰式按摩，她的双手时而像花瓣一样轻拍我的后背，一会儿又像钢筋般猛戳一下。享受着这样的疗养，我似乎有点明白，父亲是如何爱上这里奇特而又浪漫的异国情调的。

    打个粗陋的比方，清迈如同一个小小的高尔夫球洞，父亲就是高尔夫球，一生都在寻找这个洞。其实，我跟他也没什么不同，还是个孩子的时候，我就被关于亚马孙、阿拉伯、婆罗洲那些充满异域情调的故事所吸引；而现在，我身处的清迈地区正是山地部落的聚居地，附近生活着许多来自中国内地、西藏地区乃至缅甸的少数民族后裔。这个地区在政治上似乎被遗忘，多元文化得以保持，但也让人们保持着清贫。

    正在神游间，我的手机响了，是当地朋友伊克。电话那头，对方故作神秘地说，可以带我到一个几乎没有外人去过的地方，它就在泰缅边境附近。

    密林中响起古老的情歌

    伊克今年34岁，个头矮小但很结实，会说好几种山地民族的方言。第二天早晨，在住处碰头后，我们就向北出发。父亲对此不闻不问，因为他的足迹想必已遍布周边的森林。

    路向长叶松林伸展，然后进入一个河谷。前方依稀可见许多竹屋，那儿就是傈僳族居住的村庄。伊克边走边告诉我，当地有个奇怪的习俗：一家人如果有几个儿子，就分别称呼他们“第一个儿子，第二个儿子，第三个儿子”。所以，你经常会听到有人说：“我是第三个儿子，我父亲则是第四个儿子。”这确实很容易把外人弄晕，但也相当滑稽。

    脚下的路还是那样崎岖。跨过一条不知名的小河，再前行20分钟就到了另一个居民点，几百座盖在柱子上的竹屋鳞次栉比，拉祜族是这片领地的主人。伊克对这里挺熟，他领着我通过一道隐秘的梯子钻进竹屋，只见一个男子躺在角落里，懒散地靠在枕头上抽大烟，还有个气质优雅的老妇人领着一群孩子前来迎接。通过伊克这个翻译，她告诉我：“我出生在缅甸，但因为战乱，15年前决定来泰国。当时我们跋涉了10天，困了就在森林里小憩。”

    陌生的环境多少让人尴尬。为了缓和气氛，我把自己3个孩子的照片让大家传看，众人都慢慢放松下来。身为村子里的巫师，老妇人纳吉耶的房间里挂着几个手工打制的竹筒，里面盛满纯净的山水——那是为神准备的祭品，一旁白棉布做的旗子则象征着“通往天堂的桥梁”。趁着午饭前的闲暇，她拿来一把弯刀和一根竹杆，没用几分钟就削成了一支长笛，用它吹出令人难以忘怀的、粗犷的音调。按照纳吉耶自己的解释：“这是非常古老的传统曲调，当一个女人结束了劳作，她就会吹起这种笛子，告诉恋人到野外幽会。”闻听此言，她的丈夫也即兴吹奏了一曲，大笑道：“这就是我的应答，是我给她的情歌。”

    他们的孙辈悄悄地围在我身边，用小小的手指触摸我的腿和肩。有机会品味与平日完全不一样的生活，我内心很激动，而这种体验我父亲已经抢先经历过了。毕竟，是父亲让我准备好面对陌生的一切。记得小时候，当我们面对粗鲁的邻居时，他告诉我不必担心，要把“外面”当成充满奇迹的地方，勇敢地探索，带着一种享受的心情面对世界。

    每个人都有“旅行梦”

    回到城里，我又依照父亲的建议，花了一整天时间探访清迈的寺庙。其实，这儿的上百座寺庙里，又有哪座不可爱呢？它们的历史可以追溯到哥伦布发现美洲前的岁月，犹如闹市中平静的绿洲，有宝塔，有描述佛教经典的绘画，还有穿着桔黄色袈裟的僧侣。不过，如果非要说给我印象最深的，还要数市中心的那座大佛塔寺。寺如其名，庭院的正中央矗立着一座近200英尺高的金塔，周围有几头石雕大象拱卫，参天大树也在基座处环绕着它。

    不经意间，我注意到佛塔旁边的某座建筑里陈列着数十个玻璃瓶，每个小瓶里都装着几块看起来像石英石的晶体。寺里的向导告诉我：“佛教徒在圆寂后焚化，但有时候会在骨灰里发现晶体，说明他们是得道高僧。”走进细观，小瓶上果真写有僧人的名字。

    在庭院的某个角落，一位年轻的和尚端坐在桌子旁，他的任务就是和来来往往的游客谈心。世俗的人有许多烦扰，而他的生活非常简单：每天早晨5点起床，6点钟收取信徒送来的施舍，然后就是学习、祈祷、冥想……直到就寝。这位年轻人今年25岁，成为僧侣已有4年，不过他也承认，这种生活并不容易：“我努力约束自己的思想，避免烦恼。”

    在交谈间，我慢慢了解到，面前的这位和尚也是个旅行爱好者，他喜欢跟游客交流，更想学习英语，读英文图书。他还在自己的电脑上下载TED（技术、娱乐、设计）的自修课程，希望了解其他国家的生活方式。临别前，他坦率地说：“我很想去美国。”

    所谓旅行，就是跨过大门进入另外一个世界，这个过程通常是短暂的，进去了还要再出来。而我，也要离开清迈返回华盛顿了。父亲却不一样，他拿的是“单程票”，清迈应当就是他人生旅程的终点。我对此早有认知，所以也不再劝说什么——美国固然很好，但清迈这样的异乡同样充满了浓浓的人情味，让你感到每天都有奇迹发生。                                      

    □美国《国家地理·旅行杂志》