从文南楼到狮城课堂

  1月13日,我被清华大学选派前往新加坡国立大学,进行为期一学期的公派交换。选择赴新交换之行,始于清华大学外文系的入学新生研讨课。文南楼古色古香的教室里,“了解西洋文明之精神;汇通东西之精神思想”的办学理念入木三分,自钱钟书、季羡林等前辈校友而始,指引着外文系同学在语言的海洋中游弋。

  真正的文化对话,不能只依赖闭门造车的冥思苦索,亦需在文明间架起双向桥梁。新加坡恰似中西文明的交汇点——以英语为行政语言,却深植于东方伦理中;承袭殖民时期的法律框架,又保持着牛车水唐人街的烟火气。笔者想从个人经历着手,探讨不同维度的文化碰撞,通过南洋一隅的视角,分享文化交流带来的开阔视野。

  双轨制课堂:教育文化之异同

  立于新加坡国立大学的校园中,我才真正理解长期以来听闻的“双轨制课堂”模式。其独特之处,大概在于融合了讲座课和辅导课两种教学形式,使学习过程不囿于单纯知识的传递,还侧重于对所学的即刻理解与应用。这与我在清华经历的以大班授课为主的模式大相径庭。两种教育模式背后,蕴藏着相异又相通的教学理念。

  清华的经典讲座课上,讲师是知识传递的中心,通过丰富的讲解与缜密的分析,将信息和观念娓娓道来。大班制授课具有集约化与高效的特点,适合传授统一的基础知识。然而,如此的课程安排也导致部分学生处于被动状态,难以形成建设性互动。

  新加坡的“双轨制”课堂,从结构上令知识输入与输出并驾齐驱。讲座课上,教授是传统的框架织造者,通过提纲挈领的讲解梳理脉络;具体的知识填充与细节解读,则仰赖学生课前课后自行阅读与消化。该种模式的隐性要求之一,是对学习要有主动性。如若未完成规定的预习,便很难在后续的讨论中融入。

  在新加坡国立大学,真正的教育重心是每周一次的辅导课:由助教引导的小班小组中,学生需围绕既定主题展开辩论、汇报案例研究,甚至模拟学术发言。我在本学期的文学导论课上曾亲历《奥德赛》的专题讨论,教授仅抛出“英雄还乡是否必然伴随英雄主义的幻灭”一问,便退居幕后,激励学生以文本细读为支撑展开辩论,逼迫每个人直面逻辑漏洞,沉默者则无处遁形。

  两种模式虽在形式与师生角色上不同,内核却殊途同归,即:如何在有限时间内完成知识的有效转化?清华课堂的结构与传统书院中师徒相传的传道模式不谋而合,新加坡的分阶段教学或许来自苏格拉底诘问的延伸。当我在辅导课中被助教追问“何以证明这个概念适用于东方语境”时,才如梦初醒:自己在清华文学课上积累的概念,需要经过系统化的检验方能内化为己用。

  倘若说清华的大班授课以教师的系统性讲解为主干,辅以作业习题调和,新加坡的模式则是在预先提供骨架后,由学生填补肌肉与脉络。前者确保知识传递的稳定,后者训练思维的活跃,两套体系的差异映射出教育目标的不同:效率优先的知识传承,抑或能力导向的思维锻造,二者在全球化语境中形成互补之势。

  语言万象中的人文坚守

  初到新加坡这片现代又古朴的土地,我不可避免地被“新式英语”(Singlish)打个措手不及。这种独特的英语变体混杂了马来语、汉语及各类方言的元素,是多年来文化交融、语言碰撞的产物。

  “新式英语”的出现,似乎不仅是语音、词汇的简单融合,也映衬着新加坡对世界各地文化的包容与吸纳。这种语言的诞生反映了新加坡社会整体对多元文化的开放和接受,也使新加坡成为真正的国际化大都市,每一处街角、每一种口音,都仿佛讲述着不尽相同却又彼此交融的故事。

  在新加坡国立大学,每名新生(包括交换生)都必须修读“尊重与同意”课程,这是对文化多元性及人际尊重的强调,不论种族、宗教或背景。学校餐厅中,一张餐桌容下天南海北。新加坡的城市空间和校园展会亦如此,中华文化街、日韩美食街、马来文化村等百花齐放,人们穿梭其间,在交织的文化中体验着多元的精彩。

  文以载道,语言作为文化的载体,同样可以带来独特的色彩与内涵。聚焦现实,语言翻译过程中的精妙差异增添了这座城市多文化拼图的色彩。以“Harmony”为例,中文译为“和谐”,背后体现了儒家的中道平衡和东方思想的平稳宁静。马来语则将其译为“Keharmonian”,揭示了马来人对自然平衡与生态和谐的感悟。这就是不同文化体系在语境中展现不同魅力的例证。新加坡那些看似细微的词汇差异和语言变体,同样是人类多元文明的生动缩影。不断流变的语言维系着世代的沟通,守护着人类心灵深处的人文精神,帮助我们理解和尊重每一种文化的独特价值,也引导我们在现代化与全球化的进程中,始终保持谦和、开放与包容。

  (作者是清华大学外文系学生)

  责任编辑:张昊天

来源:青年参考

2025年03月07日  04版