京都大学百年宿舍打响保卫战

    这座“危房”是日本最古老的学生宿舍

    提起“危房”，人们脑海中首先浮现的是破败不堪、随时可能坍塌的老房子。日本顶级院校京都大学校园内就有这么一座“危房”——吉田寮。

    寮，在日语里即公共宿舍之意。吉田寮有106年的历史，至今还有许多不愿搬走的大学生坚持住在那里。据日本共同社报道，京都大学校方早已宣布吉田寮是“需要拆除的危楼”，多次动员住在里面的学生们搬到其他宿舍楼里。令人意外的是，这些学生联合发起了“不搬离运动”。他们说，要守住这栋有悠久的“学生自治文化”历史的老楼。

    中国台湾“新闻透镜”网站记者亲身探访了吉田寮。一走进宿舍楼，这位记者立刻感受到一股浓浓的历史气息：空气中弥漫着一股古老的木头香味，空气中带着一丝霉味，陈旧的木地板踩上去嘎吱作响，仿佛承载着上百年来无数学生的脚步声。宿舍走廊里到处张贴着传单，有寮内活动，有社会运动告示，更多的是关于这座楼自救运动的号召。

    据日本“雅虎新闻网”报道，吉田寮是日本现存的最古老的学生宿舍。它建于1913年，仅比京都大学建校晚16年。这是一座两层的木结构建筑，北、中、南3栋楼并立，楼的一侧用走廊连接，呈现“E”字型。每栋楼有40多个房间，分为双人房和单人房，还有麻将间、漫画间、游戏间和钢琴间等娱乐空间，至今仍住着近200名学生。

    “新闻透镜”称，对于媒体记者和观光客的造访，吉田寮的住户们习以为常。他们在大门口设立告示牌，告诉来访者哪些事是不能做的，比如未经允许不能偷拍住客房间。

    就环境而言，吉田寮实在不能用“宜居”来形容：房间狭窄逼仄，光线昏暗，平均每人只能享有三个半榻榻米那么大的空间；男女共用的厕所看上去肮脏污秽；厨房瓦斯炉放在走廊里；各房间都没有上锁，木门一推就开。住在这种环境里的人可能和“爱干净”无缘：柜子上摆满了横七竖八的酒瓶和各种物件，屋子里凌乱不堪。

    学生可以在这里做任何事

    吉田寮的一大特色是住宿费极便宜，每月只要2500日元（约合人民币158元），水电费也只需1600日元（约合人民币101元），不到平均标准的百分之一。想住进这里的学生要接受“入寮选考委员会”的面试，面试合格后还要接受“入寮新生培训”。也就是说，你必须通过层层关卡，才能踏进这个“神奇”的宿舍。

    持有京都大学学籍的学生都有资格入住吉田寮。这里的住户有本科生、研究生、留学生甚至旁听生，年龄和国籍形形色色。已故小说家梶井基次郎、2014年诺贝尔物理学奖得主赤崎勇等极富个性的文人和学者曾在此栖身。“一般的学寮大概住1、2年就会赶人了，但是这边不会管你，想住多久就住多久，很自由。”就读于理科系所研究所二年级的前田对“新闻透镜”说。

    从韩国来的留学生尹表示，一开始吉田寮的破烂让她“吓傻了”，但住下来才知道有多么快乐。入住后，她的头发一直是由舍友替她剪的。就读于农学部的高本表示，他想在宿舍里养孔雀，而吉田寮允许养孔雀，所以他就来了。有外国游客慕名而来，花上200日元（约合人民币13元）住上一晚。不过，吉田寮残破的外观，庭院里的鸡、兔、山羊等动物粪便，走廊里散发着霉臭的杂物，以及那些烧焦后无人清理的平底锅，都让游客深切地感受到，“能住在这里的人肯定适应力很强”。

    吉田寮完全由学生自己管理，每年通过选举产生学生代表，负责管理宿舍大大小小的事务。“雅虎新闻网”报道称，只要别触碰“不出事”的底线，学生可以在这里做任何事，例如：围在营火旁唱歌弹吉他，在娱乐室里抽烟打麻将，在大厅地板上摊着几米长的画纸作画……在吉田寮，年少轻狂的学子们灵魂深处不受拘束的渴望能得到充分满足。只要对自己负责，做什么都可以，京都大学以自由著称的校风在吉田寮得到了前所未有的体现。

    “外头传来学生对时政的高谈阔论和朗朗笑声，吉田寮有一种夕阳落下的美感。在成为社会人之前，钱袋空空、脑袋里却装满思想的学生从吉田寮独立与自由的氛围中汲取精神滋养。”“新闻透镜”描述道。

    百年来，吉田寮一直是京都大学学生运动的重要据点。“新闻透镜”报道称，在宿舍房间中至今可见时代的清晰印记。该寮欢迎各种思想，寮里常常举办辩论大会。时至今日，这里仍然是京都重要的政治与文化生活空间之一。2019年1月，吉田寮餐厅举行了主题为“丹后地区强行兴建美国军事基地对当地居民带来什么影响”的活动。此外，吉田寮的餐厅和厨房每周都会举行“大食会”活动，欢迎校外市民来这里烹饪和分享美食。

    “我们会坚持守护在这里”

    吉田寮经历过好几次拆迁危机，但都在住户的反对下得以幸存。1995年坂神大地震后，建筑老化成为京都大学不得不重视的问题。校方数度公布改建计划，但都在学生的反对下宣告流产。

    据共同社报道，2017年12月，校方发出“最后通牒”称，不承认2018年1月后入住的学生，并要求现有住户在9月底前搬走。同时，校方以优惠的价格吸引他们搬到其他宿舍。然而截至2017年年底，仍有上百名“钉子户”拒绝搬走。

    “新闻透镜”指出，过去吉田寮自治会学生与校方的沟通一直“还算良好”。“学生自治”的运作模式能够长期维持，离不开校方的支持。例如，2015年新建宿舍和厨房整修，就是学生与校方数年协商的结果。但根据吉田寮自治会发布的声明，2015年川添信介就任京都大学副校长后，自治会学生与校方的沟通中断。然后，校方发出了“最后通牒”。

    这令吉田寮的许多学生深感不满。他们知道吉田寮是校方财产，但在他们心里，吉田寮不只是一座宿舍楼，也是文化遗产。他们希望吉田寮得到妥善保护和利用，不想看到它被校方收回后面临被拆的命运。为了保住吉田寮，学生们在周末举办集体游览，让更多人有机会领略这座传奇宿舍楼的风采。

    “吉田寮是日本高等教育的证人，宿舍生活是京都大学生人格教育中很重要的一环，对于学生与大学教育都是至关重要的。”吉田寮自救会宣言中写道。

    当然，也有些住客不喜欢“被当作动物观看”，因此会在游览时间到外头避一避。

    据中国台湾“东森新闻云”网站报道，今年1月，京都地方法院执法人员来到吉田寮，向全体学生发出“禁止转移占有”的临时处理令。2月，校方举行记者招待会，宣布校方将对吉田寮进行维修或改建，并继续用作宿舍。在建宿舍不再允许学生自治，所有住宿生必须立即搬走。随后，吉田寮自治会向京都大学校方提交了有6053人联名签署的《不要拆除吉田寮宿舍！》声明，并公布了《我们对吉田宿舍未来的建议》联署声明。3月，自治会不顾校方反对，坚持举行新宿生招募。

    承载着百年历史、见证日本近代到现代学生思潮变迁的吉田寮，未来是存是废，目前很难断言。在与吉田寮学生的交流中，“新闻透镜”记者感到了他们对未来的不安。“不知道什么时候会被学校赶出去，”理学部一位中日混血的研究生说，“但我们会坚持守护在这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