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2017年04月12日 星期三
中青在线

到加拿大黄刀镇看极光

一个没有约定的约会

王豫刚 文/摄   青年参考  ( 2017年04月12日   20 版)

    黄刀镇,乍听,恍惚间让人觉得那是地处荒漠、血雨腥风、杀机四伏的龙门客栈的所在,或是响马刀客的落脚处。但这里没有荒漠,植被丰满,湖泊连绵。二月的黄刀,天很晴,一切被两个月前落下的厚厚的白雪覆盖着,空气凛冽,卷着浮雪的白毛风熟练地扫过冰原地表和冻结的湖面。

    冰河时代,亚洲人追逐猎物跨越白令陆桥来到美洲,逐渐向南迁徙定居,哥伦布发现美洲以后称他们为印第安人。一万多年前,冰河时代末,白令陆桥成为白令海峡前夕,最后一批亚洲人到来,他们没有南迁,而是定居在美洲大陆北极圈附近,成为印第安人中的一个特别分支——因纽特人。哥伦布发现美洲后不到半个世纪,法国船长Cartier率众登陆现在的魁北克,问及原住民这是什么地方,原住民指着帐篷聚集的“村落”说kanada。加拿大,这个国家就这样因为因纽特人对村庄的定义被命名了。因纽特人中一个属于迪恩族的部落使用的猎刀是黄铜刀片制成,自名黄刀部落,他们生活在现在加拿大的大奴湖畔。19世纪末20世纪初,这里陆续发现了多个金矿,吸引了许多白人到来,形成加拿大西北地区最大的城镇黄刀镇。

    黄刀镇仍然出产黄金,仍然有不少原住民,但如果打开谷歌、百度,敲入“黄刀镇”,满屏闪耀着的却是两个字:极光。

    中国南宋,司天监观测到太阳黑子活跃,天象凶兆,诚惶诚恐。果然,绍熙内禅,而后南宋逐渐走向衰亡。同一时期,在遥远的北欧,维京时代已宣告终结,挪威人在《王的镜子》一书中第一次记录了北极光。古代的人们无法解释夜空中彩色绚丽的神秘光芒,于是北极光被赋予各种富有神性的传说及预兆,甚至,我们现在用来代指北极光的专用词语“欧若拉(Aurora)”,也是由伽利略借用希腊女神“曙光”命名的。直到20世纪60年代,天体物理学家逐渐了解了极光的成因,太阳黑子和极光之间密不可分的关系才被揭示出来。而近千年前,东方文明的天文记录和北欧海盗的异象描绘就已神奇地相互印证了。

    极光是由太阳风、地球磁场和大气共同完成的光的表演,但即便三者契合,也无法确定表演时间。如果天公不作美,阴天、多云,那么舞台的幕布就不会拉开。

    从北京到黄刀,飞行一万多公里,我像是去赴一个没有约定的约会。降落在黄刀镇的时候已是凌晨一点多。黄刀的冬天,晴天的比例极高,而晴夜是观看极光的最佳天气。据说,每3个黄刀的冬夜中,会有一夜看到极光。这趟旅行的行程表中,我给黄刀留了3个夜晚。

    抬眼看天,星光璀璨,朔月如钩,为极光表演准备了最佳的舞台。此时,先行到达的朋友发来信息,说今天的极光非常棒。这既让我激动也让我焦急,我知道,极光的活跃时间通常出现在晚上21点到次日凌晨3点,经常来去匆匆,谁也不能肯定一个小时以后她是否还在。匆忙换上“加拿大鹅”羽绒服,立即出发。凌晨两点,我到达极光营地。

    极光营地距离黄刀镇不到半个小时车程。二月冰封的湖面盖着厚厚的雪,由十几个印第安锥形Tipi帐篷组成的营地,就在湖面西侧的树林里。我到达的时候,大规模的极光表演已经散去,只有北方的天际有一道自西而东的淡淡的弧形带状极光。这是我与极光第一次谋面,我似乎错过了盛装演出,但舞者谢幕转身时扬起的衣带却未落下。我跑到湖面中央,架起相机,按下快门,急切地想留下有生以来第一次见到的极光。而它似乎非常体谅迟到的我,不但没有消失,反而越来越亮,逐渐泛出淡淡的绿色光芒。它就这样在我眼前,慢慢地,变亮变暗,变宽变窄,没有生动的舞姿,也没有传说中的妖娆,更像是礼貌而不失韵味的含蓄致意。这犹抱琵琶半遮面的初遇,反而让我对后面两天充满期待。一个小时左右,极光淡去。等我抱着相机回到帐篷里,才发现刚才兴奋之中,自己掀掉了毛皮羽绒帽子和脸罩,把头脸暴露在零下30多摄氏度的空气中近一个小时,险些冻伤。

    半个小时左右,你就可以沿黄刀镇的主街步行穿过全镇。街上行人寥寥,除了放学的学生,行人大多像旅游者,穿着样式统一的厚重羽绒服。街道两旁是密度不高也不精致的一层或二层板房,房顶顶着厚厚的积雪。除了行车的街道,整个小镇似乎全部被积雪覆盖着。在极寒的气温下,即便是中午出门在街上走五六分钟,眉毛头发也会被自己呼吸中的水汽盖上一层白霜。此时推开每一家店面的门,感到的一定是扑面而来浓浓的温暖。小镇的东北角,名为Bullock's Bistro的餐厅被众多旅游者推崇。餐厅很小,只能拥挤地容纳二三十人就餐,墙壁屋顶满满的游客留言纸贴是最亮眼的装饰。这家餐厅无论桌椅装饰还是厨艺,在我看来都类似于中国农家乐,而且价格不低。我揣测,它出名大概是因为世界各地旅游者来到这里聚集一堂,把酒言欢,兴奋之余很容易慷慨地通过网络推荐。我不得不说,这家店的北极淡水湖鱼“Pickerel”真是难得的美味,肉质雪白成瓣、入口滑润、遇齿即散、触舌嫩甜,相信这样的食材落在中国人手上,必出名菜。

    餐厅斜对面的皮毛店的隔壁,有一户经营自制手工艺品的原住民,屋里陈设简陋,从冰天雪地的街头推门进屋,第一眼看到炉边懒睡的猫,让人顿感暖意倍增。男主人是因纽特人,据说对极光光临黄刀预测得很准。他说昨天的极光很不错,今天仍然会很好。古代的因纽特人相信,极光是死去亲人的灵魂飞到遥远的天空跳舞。

    太阳风裹挟着带电粒子,以每秒400公里的速度飞掠而来。地球的磁场引诱着远途而来的太阳风,让这股力量扭曲着向地球磁极方向“俯冲”。这些逃离太阳的带电粒子撞进了大气层,冲击着上天赐予地球的空气中的氧氮氢氖,释放出能量与色彩各异的光芒,这就是最早被挪威人记载下来的极光。太阳黑子活动高峰期,太阳风暴剧烈爆发,释放更多的带电粒子,带着更强的能量,以更快的速度冲向地球,深入到大气层更深的位置,撞击到更多的大气成分,极光的亮度更强、色彩更丰富,也更炫美。

    带电粒子受到大气层的阻碍,无法太靠近地球的磁极点,而是围绕着极点,在100公里左右的高空大气层,冲击并释放出形色各异的极光。如果从太空观看,极光恰好形成一个以地球极点为中心的环形光圈。这个环形带大致处于地球北纬60度到70度的上空。大奴湖北岸的黄刀镇恰好处在非常接近这个环形带的北纬62度,黄刀因此成为观看极光的胜地。

    第二天晚上,温度比前一天更低。夜里10点,我们到达营地。车没停稳,已经看到极光漫天飞舞。没有人还有耐心聆听领队讲解注意事项,都迅速离开了温暖的帐篷,冲进寒冷的旷野。每个方向的天空,都燃起了绿色的火焰,或明或暗,此起彼伏。四周的人们一片惊叹,不停地原地转身,欣赏极光,生怕错过哪个方向的精彩。我忙不迭地架起相机,一时间,却不知镜头该朝向哪里。这夜的极光是绿色,色彩不丰富但疏密明暗无常,形态变幻无穷。

    近两个小时,极光始终在变化,有时的变化慢得可以骗过眼睛,似乎极光只是悬在空中的绿色荧光绘出的水墨,有时飘逸变幻,如风中的云雾。在仰天惊叹的人们眼前,从天边升起的极光快速伸展着、扭曲着、喷涌着、飘摇着,越升越高,越腾越旺,从东西北三个方向越过头顶连成一片,覆盖了半个天穹。人们从惊呼到惊呆,旷野瞬时寂静了。

    半夜12点,极光仍在不知疲倦地舞动,我的眼睛一直不舍得多眨一下。虽然营地最晚可以待到凌晨3点,但我没有耽搁更久,而是跟着营地的车队返回酒店,我要为最后一晚的空中视觉盛宴腾出空间。

    第三天整个白天,我都在为这次极光行程的运气感到庆幸,想象着晚上将有一场更大的和极光的奇幻约会。然而,这个夜晚,极光终于显示了她捉摸不定的性格。仍然是前一天的时间到达极光营地,极光秀已经开演。在营地东方的树林上方,一股不太显眼的绿紫相间的极光,像燃烧的火焰般飘舞着升起,10分钟前完全漆黑的西方也已经挂满了绿紫的极光。还没等我回过神儿,夜空开始变暗,营地上空的极光消失了。问及工作人员,原来这时,天空已布满阴云,无法看到极光。

    我盯着相机屏幕上暗空中青蓝耀眼的极光,脑海中绚烂多变的极光表演似乎还未散去,一时有些发呆。如果说普通的照片只是定格了百分之一甚至千分之一秒的瞬间,那么每一张极光影像都凝结和放大了极光生命的片段。但我更中意于现场欣赏极光,因为照片无法呈现天穹舞台上变幻无穷的恢弘壮丽,更不能让人体会赴约的忐忑、冒寒等待的焦急、不期而遇的兴奋、顾此失彼的幸福和瞬间窒息的震撼,当然还有将诡艳和绚丽捕捉定格的快感。生命中,我们也会为瞬间灿烂而感动,把一个片段凝为生命的定格,放大、细品,但如果把整个生命当做一次旅程,瞬间的灿烂却是为了整个旅程的辉煌而闪耀。这是我们不能停留太久的世界,也许真的可以享受过程,体会生长,忽略细节,无视终点。

    耳边隐约回响起朴树的那首《生如夏花》:我从远方赶来赴你一面之约……我是这耀眼的瞬间……是划过天边的刹那火焰……

 

一个没有约定的约会