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最激进的城市搬迁项目”
瑞典：把整座城“打包搬走”
本报记者 张慧
《
青年参考
》（
2015年06月17日
07
版）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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基律纳是瑞典重要的铁矿开采中心。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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基律纳新城效果图 |
当遇到不可调和的环境问题时，一座城市能将自己打包带走，到别的地方重新安家吗？瑞典北部的矿业中心基律纳，就正打算这样做。这个史无前例的创举被美国《大西洋月刊》称为“最激进的城市搬迁项目”。
城市搬迁刻不容缓
“当人们听说我们在设计和建造新的城市时，他们认为是在建造乌托邦。”瑞典建筑师米卡埃尔·斯滕奎斯特对英国广播公司说。但他知道，这个项目并非实验那么简单。“如果出了问题，基律纳的未来、居民的生活和城市经济都会受到影响。这和我们以前的项目都不一样。”
瑞典北部小城基律纳坐落在该国最有价值的铁矿床地带。2004年，国有矿业公司LKAB给基律纳政府写了一封信，称该公司必须在城市外延进行更深的挖掘。
如果不将隧道向下延伸1200米，当地的矿山就面临停产，1.8万人将失去饭碗。但是，继续下挖可能导致地面塌陷、楼毁人亡。在失业和另觅家园之间，基律纳人选择了后者。于是，当地政府动了“全民搬家”的念头。
10年后，基律纳的地面出现了巨大的裂缝，从矿山的所在地一直延伸到市中心。小城向东平移，刻不容缓。
从2015年开始，基律纳开始有计划地向东“挪动”。拆除建筑物的工作从春天就开始了，如今，基律纳靠近铁矿场的部分城镇已经消失。
而那座还不存在的基律纳新城，成了当地人改善生活的希望。
人们希望，新城能解决当地长期存在的社会问题，比如严重的男女数量失衡。“这个城市完全由男性统治，很多女人都搬走了。”参与迁移工作的社会人类学家维多利亚·沃丁说，“新城必须具有吸引女性的特质。”
人们还希望新城能吸引来观光客。瑞典举世闻名的冰旅馆位于尤卡斯耶尔维，每年吸引10万游客，而基律纳离那里只有15分钟车程，却很少有游客踏足。
苦乐参半的“全城大搬家”
“基律纳的居民都知道，搬家是早晚的事，人们眼睁睁看着矿场吞噬小镇。”沃丁说，“问题只是什么时候搬而已。”
小城居民多数支持搬迁，因为当地的经济主要依赖铁矿。“LKAB管理铁矿、给人们提供工作岗位，很多人因此富裕了起来，”沃丁表示，“铁矿是人们留在那里的原因。”
但基律纳人已在“临时状态”下生活了15年。因为搬迁悬而未决，人们无法进行重大决定，比如买房子、装修房子、生孩子或者开商店。
“市民的生活已停滞了很多年，现在他们终于可以说，‘这一切就要发生了，我马上就可以进行投资或为余生做计划了’。”
重建家园是苦乐参半的过程。抛弃熟悉的环境和拆建都需要时间和精力。“你必须找到办法，消化对过去的记忆。可能有人的初吻在这个长椅上，有人的第一个孩子出生在那边的医院。很快，长椅和医院都将不在。”沃丁说，她的工作就是和基律纳的居民聊天，倾听他们对新城的要求，然后将这些要求转达给建筑师。
从另一方面来讲，基律纳的搬迁也是改善环境的机会，原来的城市创建于1900年，相对松散的结构难以满足现代生活的需求。瑞典建筑公司White重新设计了小城的中心，使其更加紧密活跃。
未来20年，有超过3000套公寓和住房、数家酒店和20万平方米的办公空间、学校和医院将被腾空。
“我们想要保留老城特有的个性，但成本和市场机制决定了我们不能将一切都搬走。”斯滕奎斯特说。
老基律纳城的多数建筑，至少是建筑材料，将被搬到新址去，因为这个小镇的早期房屋使用了很多耐久、高品质的建筑材料，这些材料现在已不多见了。建于1912年的钟楼和教堂是这里的地标，它们被就地拆除后，会在新的小城中央用同样的材质原样重建。
为了进行这次集体搬家，基律纳发起了可用建材回收行动，居民既可以将从旧房子拆下的木头、金属、玻璃放到集中的回收站，也能在新建家园时，从这里挑选需要的建材。
动作缓慢的“百年计划”
基律纳距离北极圈145公里，这就意味着每年的5月到8月，白昼将一直笼罩这个小城，而12月到次年1月，这里又会处于漫漫长夜之中。基律纳全年降雪，多数时候气温在15摄氏度以下，一年中适宜施工的时间并不多。
人们担心这个庞大的计划能否按时完成。“LKAB认为我们能在四五年内完成新城的建设，这是不可能的。”施工公司NCC的项目经理彼得·约翰逊直言，“这更像是种愿景，而非对现实的判断。建筑工程今年春天才开始，其实我们早在2009年或2010年就该动工了。”
参与城市搬迁项目的工作人员达到几千人，包括城市规划师、建筑师、景观设计师、生物学家、土木工程师，以及拆迁专家和工人，当然也有沃丁这样的社会人类学家。值得注意的是，其中专业人士的数量，远远多过建筑工人的数量。
“有250名工人在工地工作，但我们至少需要1000人。那几乎意味着让斯堪的纳维亚半岛的所有工人都来参与建设。”
更无奈的是，因为有大量工人要参与新城的建设，所以必须先在老城为他们建造800间住房，这些住房将来也会被拆除，一建一拆会浪费大量时间和精力。“这是一个两难的问题。”约翰逊说。
如今可以肯定的是，基律纳的搬迁工程会持续很久，新老城镇之间没有清晰的界线，随着新住宅区开始在现有小城的东侧建新，旧的居民区会被逐渐拆除。用这样的方式，城市会向东侧“龟速”迁移。
根据计划，到2100年，基律纳才会彻底完成搬迁，那时，新城的西侧边缘正好在今天城镇中心的位置。
虽然老城区的地质结构难以负担建筑，却可以承受人和车辆的重量。因此，老城将被改造成停车场、绿地，还会为驯鹿的迁徙留出通道。100年后，人们走到那里，可能都不会意识到，脚下曾是一座城镇。
无人能解的全新问题
因为采矿迫使小城搬家的LKAB公司，掌管着这个项目的钱袋子。该公司已为此花费了40亿瑞典克朗（约合人民币30亿元），并且为下一阶段的迁移准备了75亿瑞典克朗（约合人民币57亿元）。但一共要花多少钱，至今没人算得出。
如何为居民的拆建寻求合理的价格，是困扰项目团队的难题。
在居民搬家之前，LKAB会买下他们的房子，这样居民才有钱在新城购地置产。“大概的想法是，LKAB以高于市场1.25倍的价格购买居民的房子，然后在新城将新房卖给人们。”斯滕奎斯特说，“但是你如何计算一个尚未存在的城市的房屋价值呢？”
负责新城设计的White公司正在调研周围城市的房价，以此作为未来的定价参考。“我们连到公交站的距离都算在了估价范围之中。”现在住得离公交车站近的居民，要求搬到新城后，也要靠近公共交通系统。鉴于搬迁之后，居民的住房选择是市场行为而非政府分配，项目组正在考虑通过价格协调，满足居民的要求。
那些认为自己的店铺“位置优越”的商人，也担心到了新城是否还能获得同样好的位置。
“这是全新的状况，没人知道该怎样处理。”LKAB的旧区改造师Yvel Sievertsson说，“我们有几百人在攻坚这个问题，包括斯德哥尔摩大学的学者。我们的计划是，新的市中心全部建好后，一次性让居民搬过去，尽量减少对居民生活和商人生意的影响。”
“我们一直在参考其他国家是怎么做的，比如德国和一些非洲国家。它们也应对过类似问题，但只是迁移了小村庄或部分住宅区，而不是搬迁整座城市。我们动员了所有专家来帮忙，但面前仍是一张白纸。”Sievertsson说。
即便如此，《大西洋月刊》还是认为，基律纳的做法给那些因气候变化和海平面上升而变得岌岌可危的城镇，提供了可以借鉴的经验。
当遇到不可调和的环境问题时，一座城市能将自己打包带走，到别的地方重新安家吗？瑞典北部的矿业中心基律纳，就正打算这样做。这个史无前例的创举被美国《大西洋月刊》称为“最激进的城市搬迁项目”。
城市搬迁刻不容缓
“当人们听说我们在设计和建造新的城市时，他们认为是在建造乌托邦。”瑞典建筑师米卡埃尔·斯滕奎斯特对英国广播公司说。但他知道，这个项目并非实验那么简单。“如果出了问题，基律纳的未来、居民的生活和城市经济都会受到影响。这和我们以前的项目都不一样。”
瑞典北部小城基律纳坐落在该国最有价值的铁矿床地带。2004年，国有矿业公司LKAB给基律纳政府写了一封信，称该公司必须在城市外延进行更深的挖掘。
如果不将隧道向下延伸1200米，当地的矿山就面临停产，1.8万人将失去饭碗。但是，继续下挖可能导致地面塌陷、楼毁人亡。在失业和另觅家园之间，基律纳人选择了后者。于是，当地政府动了“全民搬家”的念头。
10年后，基律纳的地面出现了巨大的裂缝，从矿山的所在地一直延伸到市中心。小城向东平移，刻不容缓。
从2015年开始，基律纳开始有计划地向东“挪动”。拆除建筑物的工作从春天就开始了，如今，基律纳靠近铁矿场的部分城镇已经消失。
而那座还不存在的基律纳新城，成了当地人改善生活的希望。
人们希望，新城能解决当地长期存在的社会问题，比如严重的男女数量失衡。“这个城市完全由男性统治，很多女人都搬走了。”参与迁移工作的社会人类学家维多利亚·沃丁说，“新城必须具有吸引女性的特质。”
人们还希望新城能吸引来观光客。瑞典举世闻名的冰旅馆位于尤卡斯耶尔维，每年吸引10万游客，而基律纳离那里只有15分钟车程，却很少有游客踏足。
苦乐参半的“全城大搬家”
“基律纳的居民都知道，搬家是早晚的事，人们眼睁睁看着矿场吞噬小镇。”沃丁说，“问题只是什么时候搬而已。”
小城居民多数支持搬迁，因为当地的经济主要依赖铁矿。“LKAB管理铁矿、给人们提供工作岗位，很多人因此富裕了起来，”沃丁表示，“铁矿是人们留在那里的原因。”
但基律纳人已在“临时状态”下生活了15年。因为搬迁悬而未决，人们无法进行重大决定，比如买房子、装修房子、生孩子或者开商店。
“市民的生活已停滞了很多年，现在他们终于可以说，‘这一切就要发生了，我马上就可以进行投资或为余生做计划了’。”
重建家园是苦乐参半的过程。抛弃熟悉的环境和拆建都需要时间和精力。“你必须找到办法，消化对过去的记忆。可能有人的初吻在这个长椅上，有人的第一个孩子出生在那边的医院。很快，长椅和医院都将不在。”沃丁说，她的工作就是和基律纳的居民聊天，倾听他们对新城的要求，然后将这些要求转达给建筑师。
从另一方面来讲，基律纳的搬迁也是改善环境的机会，原来的城市创建于1900年，相对松散的结构难以满足现代生活的需求。瑞典建筑公司White重新设计了小城的中心，使其更加紧密活跃。
未来20年，有超过3000套公寓和住房、数家酒店和20万平方米的办公空间、学校和医院将被腾空。
“我们想要保留老城特有的个性，但成本和市场机制决定了我们不能将一切都搬走。”斯滕奎斯特说。
老基律纳城的多数建筑，至少是建筑材料，将被搬到新址去，因为这个小镇的早期房屋使用了很多耐久、高品质的建筑材料，这些材料现在已不多见了。建于1912年的钟楼和教堂是这里的地标，它们被就地拆除后，会在新的小城中央用同样的材质原样重建。
为了进行这次集体搬家，基律纳发起了可用建材回收行动，居民既可以将从旧房子拆下的木头、金属、玻璃放到集中的回收站，也能在新建家园时，从这里挑选需要的建材。
动作缓慢的“百年计划”
基律纳距离北极圈145公里，这就意味着每年的5月到8月，白昼将一直笼罩这个小城，而12月到次年1月，这里又会处于漫漫长夜之中。基律纳全年降雪，多数时候气温在15摄氏度以下，一年中适宜施工的时间并不多。
人们担心这个庞大的计划能否按时完成。“LKAB认为我们能在四五年内完成新城的建设，这是不可能的。”施工公司NCC的项目经理彼得·约翰逊直言，“这更像是种愿景，而非对现实的判断。建筑工程今年春天才开始，其实我们早在2009年或2010年就该动工了。”
参与城市搬迁项目的工作人员达到几千人，包括城市规划师、建筑师、景观设计师、生物学家、土木工程师，以及拆迁专家和工人，当然也有沃丁这样的社会人类学家。值得注意的是，其中专业人士的数量，远远多过建筑工人的数量。
“有250名工人在工地工作，但我们至少需要1000人。那几乎意味着让斯堪的纳维亚半岛的所有工人都来参与建设。”
更无奈的是，因为有大量工人要参与新城的建设，所以必须先在老城为他们建造800间住房，这些住房将来也会被拆除，一建一拆会浪费大量时间和精力。“这是一个两难的问题。”约翰逊说。
如今可以肯定的是，基律纳的搬迁工程会持续很久，新老城镇之间没有清晰的界线，随着新住宅区开始在现有小城的东侧建新，旧的居民区会被逐渐拆除。用这样的方式，城市会向东侧“龟速”迁移。
根据计划，到2100年，基律纳才会彻底完成搬迁，那时，新城的西侧边缘正好在今天城镇中心的位置。
虽然老城区的地质结构难以负担建筑，却可以承受人和车辆的重量。因此，老城将被改造成停车场、绿地，还会为驯鹿的迁徙留出通道。100年后，人们走到那里，可能都不会意识到，脚下曾是一座城镇。
无人能解的全新问题
因为采矿迫使小城搬家的LKAB公司，掌管着这个项目的钱袋子。该公司已为此花费了40亿瑞典克朗（约合人民币30亿元），并且为下一阶段的迁移准备了75亿瑞典克朗（约合人民币57亿元）。但一共要花多少钱，至今没人算得出。
如何为居民的拆建寻求合理的价格，是困扰项目团队的难题。
在居民搬家之前，LKAB会买下他们的房子，这样居民才有钱在新城购地置产。“大概的想法是，LKAB以高于市场1.25倍的价格购买居民的房子，然后在新城将新房卖给人们。”斯滕奎斯特说，“但是你如何计算一个尚未存在的城市的房屋价值呢？”
负责新城设计的White公司正在调研周围城市的房价，以此作为未来的定价参考。“我们连到公交站的距离都算在了估价范围之中。”现在住得离公交车站近的居民，要求搬到新城后，也要靠近公共交通系统。鉴于搬迁之后，居民的住房选择是市场行为而非政府分配，项目组正在考虑通过价格协调，满足居民的要求。
那些认为自己的店铺“位置优越”的商人，也担心到了新城是否还能获得同样好的位置。
“这是全新的状况，没人知道该怎样处理。”LKAB的旧区改造师Yvel Sievertsson说，“我们有几百人在攻坚这个问题，包括斯德哥尔摩大学的学者。我们的计划是，新的市中心全部建好后，一次性让居民搬过去，尽量减少对居民生活和商人生意的影响。”
“我们一直在参考其他国家是怎么做的，比如德国和一些非洲国家。它们也应对过类似问题，但只是迁移了小村庄或部分住宅区，而不是搬迁整座城市。我们动员了所有专家来帮忙，但面前仍是一张白纸。”Sievertsson说。
即便如此，《大西洋月刊》还是认为，基律纳的做法给那些因气候变化和海平面上升而变得岌岌可危的城镇，提供了可以借鉴的经验。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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