俄罗斯：谁杀了涅姆佐夫

    知名反对派之死

    3月3日，俄罗斯知名反对派、前副总理鲍里斯·涅姆佐夫的葬礼在莫斯科举行。莫斯科河大桥上，他遇害的地点被悼念的鲜花覆盖，一些民众在献花时落下了眼泪。路透社称，泪水的内涵很复杂，除了伤怀生命的逝去，也包含对国家命运的担忧。

    莫斯科河大桥是3月1日游行的必经之路，这场本应由涅姆佐夫领导的反克里姆林宫游行，变成了对他的哀悼。莫斯科警方称有2.1万人参加了游行，而路透社记者估计有几万名参与者，但不足组织者预期的5万人规模。一些示威者手举涅姆佐夫的照片，写着“英雄不死”，还有人要求总统普京下台。

    涅姆佐夫是普京时代被暗杀的级别最高的政治人物，上世纪90年代，他一度距离俄权力巅峰仅咫尺之遥。

    惨剧发生时，被控于去年组织反克里姆林宫游行而遭牢狱之灾的涅姆佐夫刚刚重获自由。问及为何执著于公开批评普京，他告诉俄罗斯唯一的独立电视台Dozhd：“没有选择，我已经无法摆脱这条道路了。”

    2月27日深夜，4颗子弹送他摆脱了这条道路，他倒在克里姆林宫200米开外的桥上，享年55岁。

    当普京的发言人发布官方声明，将反对派领袖之死称为“挑衅”时，涅姆佐夫的尸体还躺在冷冰冰的柏油马路上。警方在那个微微飘雪的晚上，花了1个小时在露天检查他的尸体。

    遇害时，他和23岁的乌克兰模特安娜·杜丽茨卡娅在一起。两人刚刚吃完饭，打算步行回家。当他们走过莫斯科河大桥时，杀手的子弹突然来袭。调查人员称，杀手共射出7发子弹，4发击中涅姆佐夫，其中1发命中心脏。凶手乘坐白色轿车离去。

    警方消息人士透露：“凶手知道涅姆佐夫的习惯。他被监视了。”

    杜丽茨卡娅毫发无伤，但受到了“精神打击”。她接受Dozhd电视台采访时表示，自己与涅姆佐夫相识3年，由于惊吓，她不记得多少事发的情况了。目前她每天被警车载着辗转各个调查委员会，接受盘问。她想回到乌克兰，却被禁止离境。

    涅姆佐夫早已感到生命受到威胁。去年秋天，他告诉同伴，有人建议他为安全着想离开俄罗斯，但他拒绝了。他的朋友、社会活动家伊利亚·雅辛告诉莫斯科回声电台：“鲍里斯批评政府要员，包括普京。在俄罗斯，这样的批评足以引来杀身之祸。毫无疑问，这是政治暗杀。他在社交网站上受过匿名威胁。”

    在最近一次电台采访中，涅姆佐夫说：“我担心普京会杀了我。我认为是他发动了乌克兰战争。”即便如此，在生命最后几小时里，他仍通过电台广播批评普京“疯狂、激进和对乌克兰的战争政策，让俄罗斯陷入经济危机”。

    2月28日，几百名示威者聚集在涅姆佐夫被害的地点，手中举着标语“普京杀了我的朋友”。而普京则在暗杀发生几小时后，给涅姆佐夫的母亲发去唁电，保证“尽一切力量让这场卑鄙谋杀的组织者和执行者受到应有的惩罚”。这封唁电张贴在克里姆林宫的网站上，并不断出现在该国的电视新闻里。

    调查毫无进展

    3月3日，俄检察厅调查委员会仍然一筹莫展。加拿大广播公司认为，调查涅姆佐夫为何而死，比调查他死在谁手里更重要。

    2月28日，调查委员会提出了他遇害的一系列假设，列在首位的是“为了挑衅俄政局和稳定，涅姆佐夫成了政治目标的牺牲品”。这与克里姆林宫的声明遥相呼应，后者也称这起命案为“挑衅”。声明称，正在调查反对派刺杀涅姆佐夫并将其塑造成“烈士”，以抹黑政府的可能性。

    在社交网络上，一些网民嘲笑政府“想象力丰富”，但俄政府高层显然认为这番推测“很有道理”。俄《共青团真理报》用“射杀涅姆佐夫，意在普京”为标题，暗示反对派图谋以此“振兴命运”。

    “这种‘神圣的受害者’是革命教科书上的标准动作。”克里姆林宫顾问谢尔盖·马尔科夫在他的脸谱网页上写道。

    调查委员会还提出了伊斯兰极端分子或与乌克兰冲突有关的激进人士行凶的可能，也不排除商业和个人纠纷作为杀人动机。但路透社认为，这些假设是在“搅混水”。

    民间的讨论也是五花八门。《纽约时报》称，有人认为俄安全部门应为此负责，有人归咎于政府对民粹主义暴徒的纵容，还有人认为美国政府和中情局与谋杀有关。

    乌克兰总统波罗申科2月28日火上浇油，称涅姆佐夫本打算公布对克里姆林宫不利的信息。“几周前，我和他谈了如何重建俄乌关系。鲍里斯说，他会公布有力证据，证明俄参与了乌克兰的内战。”波罗申科告诉乌国家通讯社，并指责害怕涅姆佐夫“公布真相”的俄当局杀害了他。

    普京发言人佩斯科夫反驳称：“恕我直言，涅姆佐夫并不能在政治上对总统造成威胁。如果按照受欢迎程度和在政府中的重要性来看，他并不比普通市民高出多少。”

    涅姆佐夫的政治生涯，开始于1991年担任诺夫哥罗德州州长。当时31岁的他高大帅气，年轻有为，他治下的诺夫哥罗德很快成为改革的范本。1997年，时任总统叶利钦将他任命为第一副总理。《华尔街日报》称，叶利钦甚至将他作为自己的继任者，介绍给了美国时任总统克林顿。

    然而，触犯寡头商业利益的涅姆佐夫在1998年的金融危机中被赶下台。当叶利钦转而选择普京接班时，涅姆佐夫一度为其背书。这种亲密关系并未持续多久。2003年，涅姆佐夫失去议会席位，成为反对派。他抗议的方式也从竞选和辩论，逐渐转变成街头抗议和被捕入狱。由于反对俄干预乌克兰，从去年起他一在公开场合露面，就会遭到克里姆林宫支持者的谩骂，国家媒体称他为叛徒。

    一名自称丹尼斯的莫斯科男子告诉当地媒体：“政府不会从刺杀涅姆佐夫中受益。人们都快忘记他这个人了。”路透社称，在莫斯科的中心城区，不乏询问“涅姆佐夫是谁”的年轻人。

    政治气候骤然变冷

    2014年，涅姆佐夫曾告诉美国有线电视新闻网（CNN）：“我是个名人，这会保障我的安全，因为一旦我出事了，将是震动莫斯科和世界的大丑闻。”他一语成谶。

    支持者在他遇害的地点留下鲜花，而他的战友战战兢兢地感受着政治气候的变化。有人担心这场杀戮成为转折点，暴力手段将在俄政坛复兴。

    曾担任能源部副部长的弗拉基米尔·米洛夫与涅姆佐夫合作，撰写关于普京政府腐败的小册子。他担心政府开始对“不忠诚”的前政府官员动手。他在网上公开声明称，俄政府与涅姆佐夫的死脱不了干系，这样做是为了重燃政治恐怖。

    甚至那些忠于克里姆林宫的人也表达了对暗杀的震惊。“涅姆佐夫被刺杀不仅是犯罪，也是悲剧，是对我们所有人的挑战。”一向袒护普京政府的外交部发言人扎哈罗娃2月28日早晨在脸谱网上发帖称，“我从不认同他，无论他身为政府成员时，还是成为反对派后。但今天，我是涅姆佐夫。”

    3月2日，俄外长拉夫罗夫对联合国人权理事会表示，涅姆佐夫被杀是“令人发指的罪行”，普京已“下令调查此事”。他拒绝了国际社会对调查的干预，称“利用涅姆佐夫之死实现政治目的是卑鄙的”。

    《华盛顿邮报》指出，很难说涅姆佐夫的死会激发反对派的斗志，还是让反对派进一步边缘化。反对派领导人沃尔科夫在3月1日的集会上说，两种情况都有可能，“取决于当局怎么做，以及我们如何运用这个机会”。他表示，担心生命安全是反对派领导人的新忧虑。此前，他们都认为反对当局最大的代价就是身陷囹圄，失去自由。“对俄反对派来说，这是个新时代。”

    涅姆佐夫的朋友将他的死归罪于俄罗斯充满仇恨、恐惧和对立的气氛，而政府对反对派及西方势力的指责，煽动了这种气氛。“媒体每天都在向大众输出仇恨。”反对派记者塞梅·索布恰克在博客中写道，“这是最初的子弹，麻烦还在后面呢。”

    “俄罗斯成了反对派领导人在总统办公室一步之遥处被暗杀的地方。”俄人权观察员坦雅·库珀称，“这个国家鼓励人们因政见不同而相互仇恨。在这里生活是多么危险啊!”

    很多原本不支持涅姆佐夫的人为他的死动容。30岁的当地居民加林娜放下花束时流下眼泪。“这是仇恨和不容忍酿成的错误，”她告诉CNN，“我们希望一切快点结束，不要太残酷，不要流太多血。”