阿富汗巴米扬：震撼世界的痛与美

    有些风景，在创伤面前更显珍贵。

    有些心境，在艰难过后越发清晰。

    所谓旅行，不仅要看到这个世界的美丽与精彩，也应该看到这个世界的伤疤与痛苦。所以，当带着些许好奇和担忧走进阿富汗，我不曾想过能见到其他国家那样的美景，更多的是想看看战争后的人民，感受他们的真实生活。然而，这世间的许多美丽，恰恰因不期而遇方显深刻。

    巴米扬于阿富汗，相当于一张名片。小小的巴米扬镇上，曾有过一座世界第三大的佛像。使它更让全世界牵挂的是，2001年3月，阿富汗塔利班用了3天时间，动用大炮、炸药以及火箭筒等各种武器，摧毁了巴米扬石窟群。这样的一个伤口，不仅成为阿富汗苦难的代表，更成为世界文化遗产的一处痛点。

    于是，我鼓足勇气决定前往。当地朋友都建议不能坐汽车去，因为沿途可能会有塔利班，他们喜好绑架外国人。虽然内心很想看一看真正的塔利班是什么样子，出于安全考虑，我还是选择了从首都喀布尔乘飞机前往。在经历了可能是史上最严的安检，获得了一张没有姓名、没有航班，只有手写的座位号的登机牌后，经过半小时飞行，我顺利抵达这个期待已久的小镇。机场很小，一间小破屋承担了所有工作——在条件如此艰苦的阿富汗，这样一座机场，或许当初只是为了巴米扬大佛而建。

    巴米扬大佛：人类的智慧与野蛮

    我们永远不能低估人类的聪明与智慧，但也不能低估人类的愚蠢与野蛮。看着已是一片废墟的巴米扬大佛，你无法想象，几千年前的古人在没有现代化机械帮助的情况下，是怎样靠自己的双手和智慧建起如此宏大的工程；更无法想象的是，当年的塔利班是抱着怎样的心境，用3天时间将这片人类遗产炸成废墟？

    巴米扬大佛位于巴米扬省巴米扬市境内，深藏在兴都库什山脉里。曾屹立在石窟群中的两座大佛，一尊凿造于5世纪，高53米，着红色袈裟，俗称“西大佛”；一尊凿于1世纪，高37米，身披蓝色袈裟，俗称“东大佛”。巴米扬峡谷因丰富的佛教遗址及石雕佛像，而与敦煌石窟、印度阿旃陀石窟被列为佛教艺术的三大最珍贵遗产地。

    巴米扬大佛离城镇非常近，步行就能抵达，远远望去，那片荒芜的山脉里被深深凿出了长约400米的石窟，黄色与红色交际出一片荒芜中的壮阔。慢慢走近，石窟变得越来越大，也感觉自己慢慢变得渺小。我一步一步踩着黄土，如同踩着沉睡的历史，走近那尊早已不见痕迹的大佛，心情愈加沉重。

    终于，我站在了这尊曾经是世界第三大的佛像脚下，抬头望去，早已空空如也。虽然不见佛像，从庞大的石窟佛洞仍可以看出它曾经的气势。不知是为了继续保护还是重建，人们在大佛的空洞里搭起了高高的铁架，四周都是散落的碎石，看着这些零零散散的石头，无法知道它们来自大佛的哪个部位，但它们的存在就如空空的石洞一样，仿佛想告诉世人，这里曾经发生过什么。

    夕阳西下，余晖散落。我闭上双眼，想像着巴米扬大佛昔日的气势：四周，前来朝拜的人络绎不绝，人们在山脚下抬头仰望，如同仰望自己的内心一样，平静而安详；小镇的人们，则如数百年如一日地安然生活着。

    再次睁开眼，眼前只有一袭黄土。没人来朝拜，没人会感叹祖先的伟大，没人再到这里寻回内心的安宁。更多为人所铭记的，是破坏者的野蛮与荒谬。我看着这伟大而不可再生的遗产，内心无比难过。任何借口下的暴虐和破坏都是人性恶的表现，更何况以宗教之名。

    这是阿富汗的苦难，亦是世界的伤痛。

    巴米扬大佛如阿富汗一样，成了某些利益集团的牺牲品。它身上千疮百孔的伤痕，亦如这个国家遭受的苦难，让人触目惊心。过去的已经过去，未来会如何，没有人能给出答案。如同这里的人们每天晚上入睡时祈祷能够看到第二天的太阳一样，希望太阳永远照耀在这片土地上，晒干眼泪，抚平伤口，为它疗伤，给它温暖，让它幸福。

    班达拉米亚湖：自然的恩赐还是戏弄

    我曾经无数次想象过这样一副画面，一边是黑白色的满地荒芜的贫困，一边是色彩艳丽的大美风光，当两幅景象交织在一块，将形成怎样强烈的反差而触动人心？巴米扬，满足了我对此所有的幻想。

    在距巴米扬镇100公里外的地方，有一片据说好似人间仙境的地方，叫班达拉米亚湖。感受过西藏纳木错湖的神圣，目睹过新疆喀纳斯湖的广阔，见识过四川九寨沟的美丽，我对阿富汗的湖并未抱太大期望，但还是决定前往一观，原因是不想让这趟旅行只留下满目疮痍的记忆。

    汽车驶出巴米扬镇，大片大片的黄色映入眼帘，我开始兴奋——这是我喜欢的颜色。尘土一样的黄色，在太阳的照耀下似乎泛着光，让我有种穿越千年的感觉。汽车跌跌撞撞驶离小路，开到了一条笔直的大路上，下一秒钟，我瞬间被眼前的景色迷住了：看不到头的悠长公路直插天边，两旁是土黄色的山丘和戈壁，更远处一片片雪山忽隐忽现，在湛蓝的天空下朵朵白云盛开……最后，随着金色的阳光将这一切色彩再次点缀，我的心一下子变得无比辽阔。我喜欢的元素都在这里会聚，一路没有看见一辆车，仿佛置身于一部只属于自己的公路电影，散不尽的青春，看不完的风光，在路上的人生。

    这是在阿富汗吗？这是那个曾经无数次在电视里看到的、充满战乱、贫穷、伤痛的国家吗？

    或许，有些地方，只有你亲自到了，才会知道它是不是你心中的模样。

    汽车继续前进，翻过一座座山峰，眼前的景色依然精彩地变化着。突然，在经过一片如同沙漠般的景观后，眼前出现了湛蓝色的湖水。或许，这片蓝得如梦似幻的水面，并不足以让人惊诧，但它偏偏出现在一片白黄的自然地貌间，远远望去，像极了柔软的沙子慢慢渗入湖水，我几乎无法相信自己的眼睛，如此的风光，着实震撼人心。

    如果以为这就是故事的高潮，那就错了。班达拉米亚湖指的不是一个湖，而是6个湖连在一起形成的湖泊群。这些美丽的湖泊由岩石缝隙中渗出的富含矿物质的水汇成，会呈现多种颜色。接下来的时间里，我冒着踩到当年战争时埋下的地雷的风险，一一领略了这些湖的精彩。6个湖大小形状各异，色彩不尽相同，蓝色、绿色、蓝绿相间……让你身处一种色彩的玩笑当中。最精彩的是，这几个湖都处在看似荒芜却胜似天堂的黄色山丘、戈壁之间，让人的内心在一片美景中变得辽阔安宁。

    怎样的民族，怎样的人民，才配得上如此绝美的风景？

    站在山丘之巅，俯视着脚下这几颗如宝石一样美丽的湖泊，我落泪了。不知道是因为眼前动人心魄的大美风光，还是这片美丽背后人们遭受的种种苦难。或许，我只是想用眼泪将此时此刻记住，记住这片生于战乱之地的人间仙境。

    告别巴米扬的时候，看着这里的人民，我内心有些难过。他们，拥有世间极致的美景，也遭受过世间震撼的伤痛。这样的落差，这样的天堂与地狱，能否让这里的每一个人都足够坚强到面对以后的每一次寒冬？而这里的美丽与伤痛，又在什么时候可以让更多世人安全地前来目睹、瞻仰和惊叹？都说未来可期，阿富汗的未来真的可期吗？它如一个反复生病的病人，每次快要痊愈时又再遭劫难。现在，阿富汗刚刚选举出新的总统，这或许是新的希望，只愿这片曾经富饶的土地让伤痛成为历史，让美丽永恒。