伊卡里亚岛：从流放地到长寿乡

    曾经只有海盗与政治犯光顾的希腊伊卡里亚岛，因何成为今日欧洲的长寿之乡？

    伊卡里亚岛是个悠闲的地方，那里的居民用慢节奏生活，如果真有谁形色匆匆，只能是岛上的海龟了。在利瓦季海滩（Livadi beach）后面一条凉爽的小河里，几只小龟游来游去，偶尔把头露出水面，朝岸上瞥一眼。可能是觉得我这个身高1米8的彪形大汉很像潜在的猎杀者吧，它们很快便紧张兮兮地缩回脑袋，潜入水下，用最快的速度向远处逃去。

    除了它们，伊卡里亚可能真没有别的家伙有压力了。这是个多山的小岛，长约40公里，如孤舟般飘荡在土耳其海岸以西不远。几个世纪以来，当地并不平静，海盗常来光顾，也经历过战争和叛乱，1912年一度发生过长达4个月的独立抗争，试图摆脱希腊统治。所谓否极泰来，近几十年来，情况发生了惊人转变，随着战争与动荡渐行渐远，伊卡里亚岛以环境平和、民风纯朴的“长寿之乡”之名闻达于世。据统计，岛上居民活到90岁的概率是美国人的两倍半；平均来说，他们的寿命要比其他欧洲人长10岁。

    老奶奶也玩摇滚 

    对旅游者来说，6月还太早，岛上的外来面孔不多，交通工具也不拥挤。我和女朋友可以在游轮甲板上自由走动，除了香醇的咖啡，还能尽情欣赏碧蓝的爱琴海。

    船在阿梅尼斯蒂斯港（Armenistis）靠岸时，天已擦黑，再乘坐小型巴士到达宾馆，折腾到将近午夜。丰盛的晚餐算是对旅途劳顿的补偿，希腊独有的茄子沙拉、茄盒（一道传统菜，用茄子、肉馅、奶酪烤制而成）是我的最爱，配上红葡萄酒，大快朵颐。

    要度假，阿梅尼斯蒂斯真是个宁静美丽的大本营。像地中海地区其他岛民一样，伊卡里亚本地人不会住在海边，这是有传统的——远离海边的地方土地更肥沃，空气含盐分较低，更重要的是，海盗无法轻易闯进来抢走牲口、黄金和女人。      

    次日一早，我们先在浅滩处戏水片刻，等待本地导游雷尼亚·米蒂卡到来，此君的正式职业是画家。碰头后，我们租了辆吉普车向内陆进发。道路崎岖不平，由无数个U形急弯组成，穿过略显单调的山岩和旱地，终于到达了一处居民点。

    这里名唤克里斯托斯雷切斯镇（Christos Raches），镇上人口约有1000，占岛上总人口的1/8，每逢周五、周六和节假日，街头巷尾就成为欢乐的海洋。雷尼亚告诉我：“居民大部分是农民与小业主，每天都工作到很晚，大家只能在晚上10点后搞社交。与希腊其他地方不同，出来进行夜生活的不限于男士或者特定的年龄组，而是人人有份。即便是老奶奶们，也看不到常见的老气横秋、暮气沉沉，相反，她们与年轻人愉快热烈地交谈，甚至跑到俱乐部里玩摇滚。这样的风气对精神健康非常有益，可以防止人们产生孤独和沮丧感。在伊卡里亚岛，没有谁忧愁，除了我——我是艺术家！”

    镇子不大，咖啡馆不少。我们随便要了几份甜点，正吃着，一位老人踱步过来。他叫迪诺斯·皮特罗加尼斯，今年90岁，是知识分子，更准确地讲，是在1946~1949年希腊内战期间，被流放到伊卡里亚岛的3万多名左派人士之一。谈到长寿问题，精神矍铄的老者说：“我是1947年到这里的，算是半个伊卡里亚人吧。生活几乎没什么压力——我们凭什么有压力呢？长寿的秘诀就是没有秘诀。我们这儿的门从来不锁，夜不闭户。”

    除了犯罪率极低，当地人的好客也是出名的。我们不论走到哪里，都会获赠食品饮料，感觉真仿佛是在自己家一样。男女老少都非常乐意参加劳动，即使是那些所谓退了休的人，也不会无所事事，而是忙着采摘葡萄，或者饲养动物，或者种植草药——不论走到哪里，你都能闻到野茴香、鼠尾草和迷迭香那醉人的香气。

    食客帮厨属于常态

    全岛的制高点是一片开阔的平原，多少年前一次大地震过后，变形的花岗岩和巨大的卵石留了下来，以奇妙的方式排列成平台。一群群山羊和绵羊在悠闲地吃草，脖子上挂着铃铛，走动起来就会发出悦耳的叮当声，遇到生人时，它们也会目露警觉之色。我们极目远眺，岛上南部陡峭的悬崖尽收眼底。

    这次远足很费体力，幸好回到阿梅尼斯蒂斯后的午餐依旧轻松从容。我们大约在下午两点来到一家名叫“百多”的饭馆，但厨房空无一人。雷尼亚找来老板娘马里安兹·波利提，她说有食物可提供，但得我们自己去酒桶里取葡萄酒，雷尼亚到厨房帮着她做饭。波利提解释道：“在伊卡里亚，这是很平常的事，客人到厨房帮忙做饭，很正常。”

    我们等不及主菜，索性把新鲜面包蘸上橄榄油、牛油和葡萄汁，囫囵下肚。不一会儿，一盘希腊沙拉端了上来，里面有羊乳酪、洋蓟花蕾、炸土豆条和新鲜沙丁鱼。老板娘扔下一句“我要去睡午觉了”，便径直往卧室而去，留下我们自己吃喝，吃完把盘子放回厨房即可。

    科学家仍在寻找伊卡里亚人长寿的秘密，雅典大学医学院的心脏病专家克里斯蒂那·克雷索胡奥博士认为：“伊卡里亚人吃喝的大部分是绿色食品，许多是岛上独有的，包括各种豆类，加上山羊奶酪和羊奶；早晨和午睡过后，他们通常还要喝一两杯咖啡和当地种植的草药。晚上一般睡7个小时，中午则加上一个小时的午休。最重要的是，他们每餐的主食不多，单位时间内摄取的卡路里比一般人要低得多……当然，还有一个因素，他们每天走的路也很多，且都是山间小道，这也让他们保持着适度的活力。”

    时光在此放慢脚步

    保持活力是长寿的关键，这种说法得到岛民们认可。厨师尼克斯·波利蒂斯跟我开玩笑：“伊卡里亚人不害怕死亡，却害怕上床睡觉，他们宁愿在劳作中站着死去！”

    尼克斯的父亲托多西斯今年67岁。如今，父子俩经营着自己的“菲利查”（Filitsa）酒店，这也许是伊卡里亚岛上最好的餐馆。尼克斯给我们提供的是富含铁元素的沙拉，有紫红色的苋菜、自家制的山羊奶酪、西红柿，还有和土豆和胡萝卜一起慢炖的小羊肉。大家一边吃，一边跟这对父子交流有关长寿的理论。

    托多西斯说，当地酿的葡萄酒功不可没。“伊卡里亚人自己酿酒，喜欢每天喝一杯。我们很讲究，在葡萄酒里掺水的比例也有一定之规。说到底，喝酒还不是为了大家一起聊天交流，或进行辩论，并不是为了寻求刺激。而且别忘了，这儿的葡萄酒里不加防腐剂。”

    不论长寿的因素是什么、有多少，天时、地利、人和无疑都在起作用。斯塔马蒂斯·莫雷蒂斯是个土生土长的伊卡里亚人，青年时代一度移居美国。45年前，他被诊断出患了癌症，又回到伊卡里亚岛生活。仅仅三个月前，莫雷蒂斯方才撒手人寰，享年102岁。这真是个奇迹——一个患了癌症的人又活了40多年，而且成为百岁寿星！    

    的确，伊卡里亚岛的与众不同之处俯拾即是。岛上没有天然港口，与希腊其他地区隔绝。有学者指出，居民们的语言在节奏和发音上都与古希腊语类似。还有音乐理论家认为，伊卡里亚岛的民间音乐与希腊的古典乐曲血缘关系最近。此外，居民分散在全岛各个地区，道路很少，公共交通几乎不存在。在这里，时间就像渡船一样走得很慢。

    返程途中，我们特意在萨摩斯岛（Samos）停留了一下，为得是比较两地的异同。萨摩斯岛确实有过人之处，食物更精美，葡萄酒更好喝，然而，这里的生活节奏明显快得多，连司机开车都急匆匆的。在萨摩斯，你就像那几只小海龟般，总想潜入水中尽快溜走；而在伊卡里亚，人们会鼓励你忘记手机、WiFi、工作日程、账单带来的焦虑以及欧元危机。

    □英国《金融时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