电话怎么了？

    我还记得自己上小学的时候，从电话簿中寻找心仪女孩的电话号码的情景。

    薄薄的白色纸页在我因紧张而冒汗发抖的手指下一张张翻过，我的眼睛飞快地扫视、搜寻：L、M、N、O、O’C、O’H……最终，我目光停留在了欧莫莉（O’Malley）的名字上。我的心脏在那一刻甚至停跳了一下，但很快心情又失落了。因为叫欧莫莉的有整整一页长呢！在芝加哥，要找一个特定的爱尔兰女孩并不容易。不过，我最后还是搞到了她（凯蒂）的电话。于是，她就成了我的初恋女友。我们两个10岁小孩的小手常常拉在一起，从体育馆走回校园。我们还会花好几个小时煲电话粥，相互倾诉内心深处的秘密：“我其实挺爱吃西兰花的。”“我睡觉时会抱着4个毛绒玩具。”

    有天晚上，我们在电话中聊到很晚，比允许的时间晚多了。我的父母就开始不爽了，特别是当他们看见电话账单后。但那时我觉得他们很可恶，因为我和凯蒂只不过是两个彼此喜欢对方的小毛孩儿。即便我们想熬一会儿夜，可向老天保证，到了9点我们一定会乖乖睡觉的！

    不过，我和凯蒂的电话还是越来越少，关系也越来越紧张。当然，我们仍会在白天上课时见到对方，在历史课和卫生保健课上也还是同桌，但面对面时我们无法说出自己在电话中才能表达的情愫。没有了听筒边的呢喃细语，以及那句老套的“不要嘛，你先挂”——要知道这句轻柔的话可是她喜欢我，并且只爱我一人的保证，我们便陷入了迷惘，无法深切地交流，而且还得小心翼翼的，不让其他人看到我们不变的微笑和红红的脸颊。是什么扼杀了我们的交谈？正是我父母装的拨号网络。

    互联网在上世纪90年代发展迅猛。开始时，有钱人家的孩子才能享用网络，比如我的朋友杰，他父母拥有一栋大房子，还有两辆车。他让我们看到了一个满是AOL（美国在线）关键字和搜索引擎（那时用的还不是谷歌）的世界。之后，中产家庭的孩子，像蒂姆家也装上了网络。他家的电脑连着两个大大的音箱，可以播放CD里的音乐。蒂姆的父母离异了，他母亲不太会玩电脑，因此当他们家装了网络以后，主要是蒂姆在用。他给我看了电脑中的裸体女郎，于是，我生平第一次看见了女人的胸部。后来，我父母终于扔掉了那台老掉牙的只能以黑色和绿色显示的苹果机，并购置了带彩色显示屏的新型电脑，当然也包括网络。

    我和伙伴们比各自的父母更早接触到聊天室，甚至比新闻报道以及有人被网络诱拐前还要早。我们在Nickelodeon留言板上与来自远方的人们一起聊天。他们有些是从外地来的，例如堪萨斯和加利福尼亚，甚至还有人从加拿大来。我们开始探索如何使用这个巨大的网络空间，也慢慢认识到网络的好与坏。渐渐地，我们花越来越多的时间上网，电话常常会好几个小时都打不通。

    最近一次我与喜欢的女孩子联系时，她是用短信回复我的。我心中仍然满怀着同样的喜悦。让我飞快按着屏幕上的字母时，手指依然激动得发抖冒汗。几轮短信交流后，我雀跃不已，而我们各自仅仅写了4句话。我想自己应该从来没有和她通过电话，因为我连她说话声音是怎样的都想不起来了。但是凯蒂·欧莫莉的声音将永远刻在我脑海里。是因为她第一次让我了解到了男女之情吗？也许吧。但更为可能的是，那些我俩彼此倾诉的时光已经成了我人生的一部分。而现在的这些短信呢？它们只在我的手机中存留30天，而后，就像变魔术一般消失得无影无踪，似乎从未存在过。

    电话究竟怎么了？数字时代是否增强了我们的交际能力？电子邮件和短信是否让我们的沟通更加有效？抑或是在技术的辅佐下，我们的暗语和声明无需让自己听到，也不会让他人听出我们话语中的颤栗和不确定？更糟的是，我们实际是在担心自己根本无话可说？

    现在我已不再主动打电话给别人了，特别是我钟情的女孩子。这主要是因为我可以不让她们听到我的真实感想。我可以扮作另一个人，温和或强势，我能成为任何一个角色，只要给我足够多的时间编辑短信或邮件。我用标点符号表达不同的语气，只要不用那些难以忍受、带有讥讽的双关语，我都能保证对方准确无误地理解我想说的话，根本无需重复。这帮助我在工作中、课堂上以及乘车时都能更方便地与他人交流，而且不会让我们的对话被大家听到。因此，我也许和所有想要扼杀电话的人一样有罪吧。

    不过电话时代并非一定要完结。电信公司一直在给“无限时”套餐降低资费，让人们尽情畅聊，不用担心沉重的话费负担。手机网络也正变得愈加给力，人们可以在地铁或野外拨打电话。技术的进步将使我们再次拨通电话，说出久违的问候，聆听爱人的声音，用话语建立彼此间的纽带。在电话边，我们能一直聊到声音嘶哑。让这句话再次在深夜回响吧—— “不，还是你先挂！”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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