假如乔治·奥威尔还在人间
作者 [英] 斯图尔特·杰弗里斯 译者 张俊
《
青年参考
》（
2013年02月27日
33
版）
 |
|
倘若乔治·奥威尔并未因肺结核死于1950年，而是今天还活得好好的会怎样？他会用什么态度看待2013年的世界？如果要动笔的话，他又会写些什么呢？
去世63年之后，乔治·奥威尔依然无处不在，历史地位比以往任何时候更高。他笔下的许多关键词都获得了新生：“老大哥”成了一个让无名之辈一夜成名的电视品牌，“101号房间”成了BBC2台的一档著名娱乐节目；同时有调查显示，“奥威尔的”一词成为被英国公众使用第二多的、由文学领域衍生而来的形容词，仅排在“卡夫卡的”之后。
因此，让我们大胆地玩玩“假设”游戏吧。假设奥威尔在2013年参与了一场类似西班牙内战的战争，他会在哪里呢——叙利亚？他有可能写《向阿勒颇致敬》吗？或者，他会写《向祖科蒂公园致敬》（指“占领华尔街”运动）吗？假设他今天写《巴黎伦敦落魄记》，会有很大不同吗？是怎样的不同？他房东的餐桌下是否仍然有个满满的夜壶呢？
他还会下矿井工作吗？他会颂扬爱国主义吗？那个生为埃里克·阿瑟·布莱尔（奥威尔的本名）的人，还会把很多时间花在抨击那个生为安东尼·查尔斯·林顿·布莱尔（英国前首相布莱尔）的人吗？最后这三个问题的答案可能是：是的、可能不是、以及“哦，上帝，请说是”。
政治、食品都是他的拿手话题
“这确实有点不可思议，”奥威尔的传记作家D·J·泰勒表示。“正如其生前密友安东尼·鲍威尔所指出，随着时间流逝，奥威尔的政治倾向可能向右偏移。他会反对核裁军，会支持马岛战争，不赞成矿工罢工。鲍威尔是一位高级的右翼保守派分子，却与奥威尔极为亲密，因此，后者转变成鲍威尔这种人的几率是不应该被忽略的。”
亚当·斯多克博士曾在纽卡斯尔大学研究奥威尔。他说：“如果奥威尔今天还活着，他肯定会在很多领域有所著述，继续揭露不平等和不公正，为他所称的‘民主社会主义’争辩。而且我认为，此刻，他多半正在写‘保卫福利国家’的文章。”
公众当然希望他专心于政治。不过，据斯多克估计，奥威尔在2013年也会写“食品与政治”一类交叉主题的文章。“奥威尔的小说大都包含丰富的味道、触摸和特殊气味的细节。在他的文字里，罐头和加工食品是一种经常出现的意象，而且常常被定性为差异和个性的代表，是反映二十世纪三四十年代人们憧憬的政治蓝图的一种要素。”
这种分析听上去颇令人信服。“马肉风波”刚刚爆出时，斯多克就说，他想起了奥威尔1939年的作品《上来透口气》中的一段描写。主人公乔治·博林在一家装饰着镜子的牛奶店买了一根法兰克福香肠，咬了一口：“那东西就像一个烂梨在我嘴里炸开。一种可怕的、软软的东西沁到我的舌头上。那味道！有那么一阵子，我简直无法相信。然后，我再次含着它绕了一下舌头，又试了一下。是鱼肉！一根香肠，一种自称来自法兰克福的东西，里面注满了鱼肉！我起身，径直走出去，连咖啡都没碰一下。”
这段文字如今的意义何在？斯多克博士如此点评：“奥威尔对农村、乡村生活以及自己种植绿色食品有着持久的兴趣。我怀疑，他到了当今这个时代，会大声抗议我们身边的大型农业综合企业、诡异的食品出处、生物工程，特别是转基因作物等现象。”
漫画家拉尔夫·斯特德曼也相信奥威尔会写食品。“最近，重读《巴黎伦敦落魄记》时，我想，如果他今天落魄了，可以靠超市后面的垃圾箱生存。那么多的免费食品，都是被随手扔掉的，而且是完好的……假如他今天写书，没准会表达自己的感恩之情。”
现实世界离《一九八四》有多远
问题在于，用21世纪的流行语来说，奥威尔本质上是个信息闭塞的人。何况，他有一种突然改弦易辙的品性。“他曾经反对与德国开战，直到最后一分钟才突然宣称，因为一个梦，他同意了。”亚当·斯多克坦言。D·J·泰勒也认为，奥威尔超脱于现实，是无法制定出切实可行的政治纲领的。“他一直都是理想主义的追梦者。1945年，艾德礼工党政府当选后，他的直接反应就是写文章，说应该废除上议院和公立学校。读了那篇文章，谁都会形成这样的印象：无论怎样亲近政治，他看事情的角度都是那样冷僻、古怪。”
因此，与其空想奥威尔活着会写些什么，还不如回头看看他写过的东西，思考有什么对我们仍有启发。好的，请注意《一九八四》中的内容——奥威尔把20世纪描写为“在技术上可以做到人类平等”的时代，而与此同时，“一些早已废弃的做法，甚至是废弃了数百年的做法，如未审判监禁、把战俘当奴隶、公开处决、刑讯逼供、利用人质和族群驱逐等，不仅会再次盛行，而且还会被人们当作开明和进步的体现而给予容忍。”
关塔那摩监狱之类的存在令奥威尔的远见凸显。你可能会反驳说，现在没有公开处决了。然而，只要你承认我们依然喜欢欣赏他人的痛苦，公开处决的复活或许只是时间问题。
奥威尔对人类社会“资本主义商品化”的预言，肯定同我们这个阴郁时代的诸多细节相吻合。同样是在《一九八四》中，他写道：“有一个完整的产业链，各个部门是独立的，分别处理无产阶级文学、音乐、戏剧和娱乐。这里生产的是除了体育、犯罪和占星术就几乎没有什么内容的垃圾报纸、煽情的5分钱中篇小说、充满了性爱的电影以及完全用机械手段编写的、多愁善感的歌曲。”如果说《一九八四》说中了2013，无疑是在这些段落里了。
其实，“奥威尔游戏”最好玩的部分并非“假如他活着会写些什么”，而是“哪些是他预测正确的”。诚然，奥威尔自己承认，他在反乌托邦小说里勾画的未来，是警告而不是预测，但让我们暂时把这点忘掉吧。泰勒指出：“他有很多事情说中了——砍伐森林、国家博彩业、技术入侵之手令隐私无存、用色情教唆无产阶级……”但其中最关键的一点，肯定要数——“在技术上可以做到人类平等”的理论，和越来越严重的人类不平等的现实之间的巨大裂隙。
英国《卫报》
倘若乔治·奥威尔并未因肺结核死于1950年，而是今天还活得好好的会怎样？他会用什么态度看待2013年的世界？如果要动笔的话，他又会写些什么呢？
去世63年之后，乔治·奥威尔依然无处不在，历史地位比以往任何时候更高。他笔下的许多关键词都获得了新生：“老大哥”成了一个让无名之辈一夜成名的电视品牌，“101号房间”成了BBC2台的一档著名娱乐节目；同时有调查显示，“奥威尔的”一词成为被英国公众使用第二多的、由文学领域衍生而来的形容词，仅排在“卡夫卡的”之后。
因此，让我们大胆地玩玩“假设”游戏吧。假设奥威尔在2013年参与了一场类似西班牙内战的战争，他会在哪里呢——叙利亚？他有可能写《向阿勒颇致敬》吗？或者，他会写《向祖科蒂公园致敬》（指“占领华尔街”运动）吗？假设他今天写《巴黎伦敦落魄记》，会有很大不同吗？是怎样的不同？他房东的餐桌下是否仍然有个满满的夜壶呢？
他还会下矿井工作吗？他会颂扬爱国主义吗？那个生为埃里克·阿瑟·布莱尔（奥威尔的本名）的人，还会把很多时间花在抨击那个生为安东尼·查尔斯·林顿·布莱尔（英国前首相布莱尔）的人吗？最后这三个问题的答案可能是：是的、可能不是、以及“哦，上帝，请说是”。
政治、食品都是他的拿手话题
“这确实有点不可思议，”奥威尔的传记作家D·J·泰勒表示。“正如其生前密友安东尼·鲍威尔所指出，随着时间流逝，奥威尔的政治倾向可能向右偏移。他会反对核裁军，会支持马岛战争，不赞成矿工罢工。鲍威尔是一位高级的右翼保守派分子，却与奥威尔极为亲密，因此，后者转变成鲍威尔这种人的几率是不应该被忽略的。”
亚当·斯多克博士曾在纽卡斯尔大学研究奥威尔。他说：“如果奥威尔今天还活着，他肯定会在很多领域有所著述，继续揭露不平等和不公正，为他所称的‘民主社会主义’争辩。而且我认为，此刻，他多半正在写‘保卫福利国家’的文章。”
公众当然希望他专心于政治。不过，据斯多克估计，奥威尔在2013年也会写“食品与政治”一类交叉主题的文章。“奥威尔的小说大都包含丰富的味道、触摸和特殊气味的细节。在他的文字里，罐头和加工食品是一种经常出现的意象，而且常常被定性为差异和个性的代表，是反映二十世纪三四十年代人们憧憬的政治蓝图的一种要素。”
这种分析听上去颇令人信服。“马肉风波”刚刚爆出时，斯多克就说，他想起了奥威尔1939年的作品《上来透口气》中的一段描写。主人公乔治·博林在一家装饰着镜子的牛奶店买了一根法兰克福香肠，咬了一口：“那东西就像一个烂梨在我嘴里炸开。一种可怕的、软软的东西沁到我的舌头上。那味道！有那么一阵子，我简直无法相信。然后，我再次含着它绕了一下舌头，又试了一下。是鱼肉！一根香肠，一种自称来自法兰克福的东西，里面注满了鱼肉！我起身，径直走出去，连咖啡都没碰一下。”
这段文字如今的意义何在？斯多克博士如此点评：“奥威尔对农村、乡村生活以及自己种植绿色食品有着持久的兴趣。我怀疑，他到了当今这个时代，会大声抗议我们身边的大型农业综合企业、诡异的食品出处、生物工程，特别是转基因作物等现象。”
漫画家拉尔夫·斯特德曼也相信奥威尔会写食品。“最近，重读《巴黎伦敦落魄记》时，我想，如果他今天落魄了，可以靠超市后面的垃圾箱生存。那么多的免费食品，都是被随手扔掉的，而且是完好的……假如他今天写书，没准会表达自己的感恩之情。”
现实世界离《一九八四》有多远
问题在于，用21世纪的流行语来说，奥威尔本质上是个信息闭塞的人。何况，他有一种突然改弦易辙的品性。“他曾经反对与德国开战，直到最后一分钟才突然宣称，因为一个梦，他同意了。”亚当·斯多克坦言。D·J·泰勒也认为，奥威尔超脱于现实，是无法制定出切实可行的政治纲领的。“他一直都是理想主义的追梦者。1945年，艾德礼工党政府当选后，他的直接反应就是写文章，说应该废除上议院和公立学校。读了那篇文章，谁都会形成这样的印象：无论怎样亲近政治，他看事情的角度都是那样冷僻、古怪。”
因此，与其空想奥威尔活着会写些什么，还不如回头看看他写过的东西，思考有什么对我们仍有启发。好的，请注意《一九八四》中的内容——奥威尔把20世纪描写为“在技术上可以做到人类平等”的时代，而与此同时，“一些早已废弃的做法，甚至是废弃了数百年的做法，如未审判监禁、把战俘当奴隶、公开处决、刑讯逼供、利用人质和族群驱逐等，不仅会再次盛行，而且还会被人们当作开明和进步的体现而给予容忍。”
关塔那摩监狱之类的存在令奥威尔的远见凸显。你可能会反驳说，现在没有公开处决了。然而，只要你承认我们依然喜欢欣赏他人的痛苦，公开处决的复活或许只是时间问题。
奥威尔对人类社会“资本主义商品化”的预言，肯定同我们这个阴郁时代的诸多细节相吻合。同样是在《一九八四》中，他写道：“有一个完整的产业链，各个部门是独立的，分别处理无产阶级文学、音乐、戏剧和娱乐。这里生产的是除了体育、犯罪和占星术就几乎没有什么内容的垃圾报纸、煽情的5分钱中篇小说、充满了性爱的电影以及完全用机械手段编写的、多愁善感的歌曲。”如果说《一九八四》说中了2013，无疑是在这些段落里了。
其实，“奥威尔游戏”最好玩的部分并非“假如他活着会写些什么”，而是“哪些是他预测正确的”。诚然，奥威尔自己承认，他在反乌托邦小说里勾画的未来，是警告而不是预测，但让我们暂时把这点忘掉吧。泰勒指出：“他有很多事情说中了——砍伐森林、国家博彩业、技术入侵之手令隐私无存、用色情教唆无产阶级……”但其中最关键的一点，肯定要数——“在技术上可以做到人类平等”的理论，和越来越严重的人类不平等的现实之间的巨大裂隙。
英国《卫报》
上一版
缩小
全文复制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