退休特工回忆“逃离德黑兰”

    《逃离德黑兰》（Argo）是本届奥斯卡最佳影片得主，它讲述了一次不可思议的营救行动：1980年1月，“伊朗人质危机”发生两个多月后，美国中央情报局特工托尼·门德兹把6名被困在伊朗的美国外交人员伪装成电影从业者，使其顺利回到美国。

    这是一次真实的历史事件，电影的主角、中情局特工托尼·门德兹确有其人。日前，这位退休特工接受媒体采访，讲述了这一惊心动魄的营救行动。

    退休特工托尼·门德兹和妻子乔娜、儿子托比住在美国北卡罗来纳州的山区。加入中情局之前，门德兹做过插图画家。退休后，他重操旧业，靠作画消磨时间。

    不过，电影《逃离德黑兰》的上映打破了他平静的退休生活，慕名前来拜访的人络绎不绝。据《华盛顿邮报》报道，去年年底的一个周末，在两个小时内，前来拜访的人就把门德兹一家准备过周末的食物吃得干干净净。

    当然，这是“甜蜜的烦恼”，出名为门德兹带来了实实在在的好处。一天，他一口气卖掉了16幅画作，最贵的一幅卖了4000美元。

    有“意外之财”总是让人高兴的事，但门德兹“不差钱”。他和妻子都有丰厚的退休金，写书也可以为他带来可观的收入。他希望重新拥有往日的平静。

    6名美国外交人员躲进加拿大大使官邸

    1979年11月4日，一群伊朗“革命青年”冲入位于伊朗首都德黑兰的美国大使馆，将66名外交人员与平民作为人质。这便是为世人所熟知的“伊朗人质危机”。直至1981年1月20日，人质才全部获释。美国于1980年4月7日宣布同伊朗断交，对伊朗实施经济制裁。

    伊朗“革命青年”围攻美国大使馆时，6名外交人员从后门逃出，躲进加拿大大使肯·泰勒的官邸。不过他们知道，自己迟早会被发现，届时加拿大政府也将被卷入这场危机。

    在接下来的半个月里，13名人质获释，但其余的人质，以及那6名躲进加拿大大使官邸的美国人，脱险的希望依然渺茫。

    时任美国总统吉米·卡特发誓要把这些人救出。中情局特工托尼·门德兹临危受命，执行营救6名外交人员回国的任务。但是首先，他必须在美伊两国关系紧张的情况下进入伊朗，不能引起伊朗人的一丝怀疑。

    “为了进入伊朗，我们想出了各种借口，随后又一一否定。”73岁的门德兹对英国广播公司（BBC）说，“通常情况下，我们会以一个非常不起眼的身份作为掩护，但不能用教师的身份去，因为那里的国际学校已经停办。我们也不能用石油公司技术工人的身份去，更不能扮成营养学家去考察农作物的生长状况。”

    此外，门德兹还需要考虑另一件事：就间谍行动而言，他要营救的6名外交人员是“白纸一张”。

    门德兹最终决定实施一项疯狂的救援计划：伪装成拍摄科幻片的电影人，去伊朗考察外景地，然后将6人带离伊朗。

    计划确定后，门德兹飞赴加拿大首都渥太华，请求加拿大方面协助行动。

    为“险象环生的行动”做足准备

    1980年1月，门德兹怀揣10000美元飞到洛杉矶，在那里租了办公场所，成立了名为“第六制片厂”（这个名字来自那6名待救人员）的电影公司，还雇人撰写剧本。

    两天后，门德兹敲定了剧本——由美国科幻大师罗杰·泽拉兹尼获奖的科幻小说《光明王》改编而成。门德兹将电影的名字定为《阿尔戈号》（Argo，古希腊神话中一艘令勇士们无往不胜的神船），故事情节类似于当时非常卖座的“星战三部曲”。

    为了防备伊朗方面对自己的背景进行调查，门德兹尽可能地把戏做足。“第六制片厂”开始与《好莱坞报道》、《名利场》等媒体接触，为“即将开拍的新片”造势。

    门德兹为营救工作做了细致的准备，但他中情局的上司，以及美国和加拿大政府里的一些人，对应该为6名被困人员发放假的美国护照、加拿大护照还是第三国护照存在不同看法。

    也有人对门德兹的计划持怀疑态度。他们认为，伊朗的局势复杂无比，一旦救援行动失败，不仅危及6名被困者的安全，还将使美国和加拿大非常尴尬。

    最终，门德兹说服了提出疑问的各方人士。

    门德兹说，这是一次“险象环生的行动”。“以往的行动，我们通常会有第二方案，但这一次没有。在行动现场之外，不会有已经发动的汽车等候在那里。”

    同为特工的妻子不知道他在做什么

    一切就绪，营救行动开始。假扮成制片人的门德兹带着拍摄电影所需的各种设备飞往德黑兰。行前，他已为被困的6个人编造了全新的身份，如美术指导、交通协调员和摄影师等。

    即使在中情局内部，这一营救行动也是保密的，就连门德兹同为中情局特工的妻子乔娜·门德兹也不知情。

    吉米·卡特总统事先听取了关于营救行动的简略汇报，并为门德兹送去“行动顺利”的祝福。卡特对门德兹寄予厚望——“伊朗人质危机”让卡特“压力山大”，他希望门德兹的行动成功，从而为自己减压。

    到达德黑兰后，门德兹发现那里“已经失控”。“晚上，革命卫队的士兵驾车在城里到处游荡，朝建筑物胡乱开枪取乐。”

    在这种形势下，一名美国公民在德黑兰街头出没有着相当的风险。但“或许是上帝保佑”，当门德兹和会讲波斯语的同事胡里奥（担任“副制片人”）找不到去加拿大使馆的路，不得不向一名革命卫队士兵打听时，竟然顺利得到了指点。

    “我曾几次担心会被识破”

    1980年1月25日，门德兹和胡里奥在加拿大大使官邸，见到了他要营救的6名美国外交人员。

    在门德兹的记忆中，这6人没有因长久被困而萎靡不振，相反，他们“精神饱满、热情充沛”，一下子给门德兹做了7道菜。被困的这些天，他们花了很多时间学习做菜，以打发无聊的时光。

    简单的开场白之后，门德兹介绍了营救计划，并向6人发放了“第六制片厂”的名片，上面印有他们在该公司担任的“职务”。6人从门德兹那里得到了具有“好莱坞范儿”的衣服、伪造的加拿大护照和捏造出来的履历，门德兹要求他们把履历背得滚瓜烂熟。细心的门德兹还把枫叶标记发给大家，让他们贴在行李箱和背包上。

    接下来的48小时，6人除了背诵假履历外，还模拟回答了各种尖锐的提问。每个人都清楚，这个脱身计划危险无比。

    “他们知道，一旦被识破，就可能被斩首，或被吉普车拖着游街。这都有可能。”门德兹说。

    为了缓解大使官邸内紧张的气氛，门德兹试着把准备的过程变为一个游戏，让大家放松，并享受这个过程。虽然这听起来不可思议，但“兴趣比恐惧更容易转移人们的注意力”。为了让其中一个人高兴起来，门德兹用上了君度甜酒。

    当年1月28日凌晨，门德兹一行乘车前往德黑兰机场，搭乘7点钟飞往瑞士苏黎世的飞机。选择这么早的航班是因为，门德兹认为机场的海关人员此时仍睡眼惺忪，不会对他们多加留意。

    伊朗海关人员没有过多查看，便在伪造的护照和签证上盖了章。但门德兹等人仍然异常紧张。“通过检票口时，我曾几次担心会被识破。”门德兹说。

    上了飞机，一行人仍然小心翼翼，直到飞出伊朗领空，他们才庆祝成功脱险。

    一个多月后，门德兹在白宫的椭圆形办公室受到了卡特总统的接见。此后，中情局向他颁发了“情报之星”奖章。

    考虑到其余人质的安危，中情局和美国政府对这一行动秘而不宣，连中情局的内部刊物《情报研究》都没有刊登关于该行动的内容。

    直到1997年，在乔治·特尼特（1997年至2004年任中情局局长）的鼓励下，已经退休7年的门德兹撰文，在中情局的网站上讲述营救行动的详细经过。