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突然察觉身体有些发抖,是被伏都教原始的野性震撼?还是被信徒们的虔诚或者说狂热慑服?
和“亡灵法师”狭路相逢
这些行事神秘的家伙可以在生者和死者间架起沟通的桥梁,时常在街头巷尾游荡,召唤已逝祖先的灵魂。
西非国家贝宁的天气一年到头总是那样闷热,驱车行驶在港口城市威达的窄巷里,一名模样奇怪的男子吸引了我的注意力。此人身披长袍,戴着皮手套,粗麻布缝制的头巾把面孔遮得严严实实,头巾上还饰有珠子和贝壳。一个10来岁的小男孩手持木棍,引导这名男子从一排粉刷成桃色的房子边走过,眼看就要隐没在繁茂的椰子树和芒果树丛中。
司机兼导游乌尔里奇·阿霍顿德基稍稍降低了车速。“不要下车!”他话音未落,好奇心大作的我已经抄起相机跳了出去。怪人吃了一惊,连退几步靠在一堵墙上,咿咿哑哑地咕哝着什么;为他领路的小家伙倒是很勇敢,举起木棍直冲过来,我只得识趣地回到车上。
乌尔里奇告诉我,这个男子是当地原始宗教——伏都教的“亡灵法师”,也被称为“伊岗岗”。信徒们认为,这些行事神秘的家伙可以在生者和死者间架起沟通的桥梁,时常在街头巷尾游荡,召唤已逝祖先的灵魂。据信,异教徒随意触摸“亡灵法师”,可能会给自己招来大祸,信奉天主教的乌尔里奇自然不愿亲身验证这一信条的真伪。前方的广场上,又有十多个法师在那里起舞,还没等我说话,乌尔里奇就猛踩油门冲了过去,“我不会给你机会离开车子了。”他对这些“伊岗岗”何等敬畏,由此可见一斑。
与基督教一度关系紧张
一个印度装束的神灵,生有猴子似的尾巴,周围环绕着长翅膀的天使前来报喜。看上去,伏都教并不排斥其他信仰中的元素。
对于我这样的外来客而言,伏都教的复兴无疑是一个了解非洲最原始信仰和精神实践的难得窗口。在威达市郊区的一座圆顶茅草屋中见到伏都教精神领袖达哥博·候农·候纳二世之后,这样的想法更加明确了——这位50多岁的中年男子头戴白色软帽,紫色和白色斑纹混杂的长袍加身,脖子上还围着棋盘图案的围巾和贝壳项链。递给我一杯棕榈酒后,对方不紧不慢地拉开了话匣子:“伏都教代表非洲,是我们祖先的信仰……”
为争夺信徒,基督教和伏都教的关系一度紧张,近些年来才有所缓和。不过,候纳二世依然在为一件事而恼火:罗马教皇早先访问贝宁时,这位伏都教的首领受到了“令人愤慨的怠慢”。临别时,他邀请我周末再来,“伏都教的祭神仪式,你们西方人肯定没见过。”
眼看还有两天时间,我们决定先去瑙固维湖畔的甘维村逛逛。一路上,我们租来的摩托艇像长了翅膀,把无数当地人的独木舟和木头渔船抛到身后。半路上有个水上市场,来此交易的大部分是妇女,他们用桨劈开覆盖着水葫芦的湖面,独木舟上装满香蕉和其他农作物。
比起威达,甘维村和现代社会的距离更远一些。村中清一色都是圆屋顶的茅草棚,搭建在高挑的脚柱上。村外的沼泽地中不时可见“祭品岛”,用于供奉的牲畜和家禽就堆放在露天。在一间用来举行法事的小屋里,身披绿袍、头戴法冠的伏都教牧师阿拉考·汉·坦德高兴地接待了我们,不厌其烦地介绍起五彩缤纷的壁画:一个印度装束的神灵,生有猴子似的尾巴,周围环绕着长翅膀的天使前来报喜。看上去,伏都教并不排斥其他信仰中的元素。
名副其实的“蟒蛇寺”
一条5英尺长的蟒蛇就像受过训练般,迅速盘绕到我的脖颈上。短暂的紧张过后,我发现这家伙其实很听话。
我们在湖畔过夜后返回威达,听说那里的“蟒蛇寺”是个不错的去处。这个伏都教圣地坐落在宽阔的广场上,和一座长方形的基督教堂遥遥相望,彼此相安无事。踏入寺门时,我注意到这座建筑的主体是混凝土浇筑的,屋顶却覆盖着草木和泥土,展示出奇异的混搭风格。
下得楼梯来,前方的地面突然凹陷下去。我们探头一看,顿时心跳加速——至少100条大蛇纠缠在一起,这座寺庙果真名不虚传。众目睽睽之下,领路的伏都教牧师拣起一条5英尺(约1.5米)长的蟒蛇递到我手中,这爬行动物就像受过训练般,迅速盘绕到我的脖颈上。短暂的紧张过后,我发现这家伙其实很听话。
就蟒蛇来说,伏都教信徒把这些动物视为“当比神”的代言人,将它们奉为上宾。“每天夜晚到来之后,我们让这些蛇自由行动,允许它们在城镇的大街小巷里爬行。”那位牧师解释道,“它们会寻找鸡、老鼠之类的小动物美餐一顿,天亮前准时回到寺庙中。”
原始的祭典让我发抖
随着殷红的液面一点点上升,繁复的咒语响起,祭司开始绕着院子起舞,在他周围,还有6名助手舞动着带血的弯刀。
第二天就是礼拜六,我们如约与达哥博·候农·候纳二世碰头,跟着他的马自达牌小轿车前往郊外的空场,一场向保护神Thron献祭的仪式即将在那里开幕。换上黑白双色长袍的候纳二世刚一推开车门,数百名狂热的追随者便把我们围得水泄不通。看到祭坛上已经摆好白酒,四周的墙上也贴上了各色神符,这位精神领袖向人群大声喊话:“几位白人朋友特地前来这里,和我们一同祭神,大家还不欢迎?”他的话引起一阵骚动,人群中随即爆发出热烈的欢笑。
仪式开始了。妇女和孩子排成队列,依次把褐色的“圣水”洒在脸上,一个祭司用弯刀递上切好的果条,让他们从刀刃上取下来放进嘴里咀嚼,同时在前额上涂上一种特制的粘胶——据说,只有这种物质的制作者知道其具体配方。在院子另一侧,参加礼拜的普通信众把钞票放进一只碗里,每次捐赠都会引发女子“唱诗班”快乐的合唱,以示谢意。
院门打开了,6头山羊被牵进会场,人群争先恐后地拥挤到祭祀坑旁。在愈发激烈的鼓声中,助手们把牺牲品狠狠摔倒在地上,手持弯刀的祭司快步上前,寒光一闪,温热的鲜血便从山羊的喉咙中喷涌而出,汩汩流淌到祭祀坑中。随着殷红的液面一点点上升,繁复的咒语响起,祭司开始绕着院子起舞,在他周围,还有6名助手舞动着带血的弯刀。
相比其他宗教那些精心粉饰过的仪式,面前的这场祭典是如此不同。我突然察觉身体有些发抖,是被伏都教原始的野性震撼?还是被信徒们的虔诚或者说狂热慑服?
□美国《纽约时报》
参考资料
伏都教
尽管基督教传教士一直试图扩大他们的影响力,历史悠久的伏都教在西非曾经的“奴隶海岸”(贝宁湾沃尔特河与尼日尔河之间的区域,为16至19世纪非洲奴隶贸易中心)地区仍有数百万信徒。贝宁独立后,当局曾软硬兼施压制伏都教,效果不彰;1996年,民主政府正式宣布伏都教合法。自那以后,成千上万的信徒在城市和乡村公开活动。
伏都教并非一神教,信徒认为各种各样的物体中都有神灵寄宿,从石头到瀑布——换言之,万物皆有灵。另外,伏都教的信徒大都喜欢佩戴护身符——又称“物神”,其中有不少是经过加工的动物器官。据称,这些护身符可以保佑他们精神和身体的安康,也能抵御邪恶的毒咒。