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如果一个人厌倦了伦敦,他一定是厌倦了生活。”
《罗马帝国衰亡史》一书的作者爱德华·吉本在选择自己愿意生活的最好时代时,基本上没怎么犹豫。他理想中的盛世是公元2世纪,即罗马“五贤君”统治时期。在吉本看来,这个时期造就的和平与稳定,后来的西欧从未再现。不过,在吉本生活的年代,这个问题可能较容易。他是白人,又优秀,还是男性。他完全可以从一个等级森严的社会,从容步入另一个等级森严的社会。
但对于我们来说,这个问题需要多加一些考虑。凡是厌恶病痛、愿意在麻醉状态下手术、不愿死于天花的人,估计会选择生活在当代。我们可以去除这重因素,假设自己始终保持良好的健康,可一旦涉及男女之别,对这个问题的回答就不那么容易了。不论生活有多么不如意,当代女性没有多少会愿意回到穿长裙、束身内衣、人们普遍认为女性愚蠢的时代。或许这也适用于那些不是白人、不太富裕的欧洲人。
若论技术,肯定是现在胜过以往,但这不是技术问题。它跟生活方式、观念思想、风土人情有关,这些都随着历史洪流消逝了。
倘若拥有一张通往美好生活的通行证,可去往我们所中意的某个时代、某个地方,应该没有多少人会放过这个机会。文化迷会回到1599年,预订莎士比亚环球剧场的座位;崇拜英雄的人士将会回到1501年,排队欣赏米开朗基罗刻刀下的石像,或者是1206年,一睹跃马疆场的成吉思汗的风采。最为谨慎的穿越客——美食爱好者们,则会追随吉本前往罗马,否则得掐算好出生时间以避开世界大战的征兵,然后享受美国统治之下的和平。
和平与稳定弥足宝贵,但人类的大跨步有好几次是发生在战乱时期。公元前5世纪,当伯罗奔尼撒战争愈演愈烈时(编者注:伯罗奔尼撒战争,是提洛同盟与伯罗奔尼撒联盟之间的战争,战争的双方是雅典和斯巴达。该战争使雅典走出了全胜时期,结束了希腊的民主时代),雅典城内民主奉行,百家争鸣。环顾眼前,我们却提不起兴趣,可能跟新鲜感有关吧。生活在富裕、自由的西方,我们的激动似乎已一点点丧失。我们当中有1/3的人都懒得去投票,而这是利比亚人在冒死争取的东西。我们已解放了奴隶、赋予妇女权利、打倒了暴君。我们从此应过着幸福的日子,但我们没有。
只凭你想见到什么来决定往哪儿走,前方真是充满诱惑——苏格拉底与柏拉图在雅典争论不休,同时代的孔子正在中国云游,而尤里乌斯·恺撒与西塞罗在公元前50年的罗马继续对抗。但这样一来只不过是穿越时间的旅游而已。
困难在于,我们要寻觅的不仅仅是某个充满魅力的时刻,因为地点无法脱离时间。我们在寻找一个转折点,一个正经历转变的处所,其影响至今伴随着我们。于是,我们来到了17世纪90年代的伦敦,当时这里刚刚经历“光荣革命”,詹姆斯二世在一场政变中被赶下王位。
那个年代的伦敦充满故事和生机。那些耄耋老人或许与莎士比亚握过手,或许经历过两次内战。等到他们的孙辈死时,英国已成为全球帝国。在他们的周围,一个全新的世界正在形成。在乔纳森咖啡馆,你可以看到股市正在诞生;保险业正应运而生,新的英格兰银行正为国家金融奠定基础。你可以走到奇普塞街,买一份没有任何审查的报纸,或停下脚步走进一个小教堂祈祷。上一辈人还不可能有这样的遭遇。
17世纪90年的伦敦已呈现一派休闲气象。游乐花园比比皆是,移民带来的法国餐风靡一时。咖啡馆里通通满座,气氛也很好。时尚也已经来临,斯特兰德大街开满了奢侈品店,而它们的商店橱窗与店里的商品都算得上是新奇玩意。最重要的是,步行横跨全城的话,花的时间要比上一代人多得多,因为伦敦正逐渐成为第一座超级大都市。“如果一个人厌倦了伦敦,他一定是厌倦了生活。”80年后,萨缪尔·约翰逊如是说。此刻恰好可以得见他眼中璀璨都市的成形过程。
但没有人欢呼。人们说,还会发生另一场政变,新奇的股市将会崩溃。这都是生机的一部分。在伦敦发生的那些事,如宽容、议会、消费、科学突破、经济变革,在320年后的今天,仍使无数人受益。在咖啡馆,他们谈论计算概率的新数学。跟可能性的一种新接触,认识到未来不会像过去一样。
而正是这些原因吸引我回到17世纪90年代伦敦,尽管那时有假发、庸医和煤烟的臭味。现代世界开始萌动,我想要回到那时、那里。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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