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中央情报局送来个犹太人是啥意思啊?”起初我还以为是自己听错了,但从向导的表情推断,这位古板的村长恐怕真的怀疑我是个间谍了。
我从来不认为节肢动物是可以食用的,然而在2005年一个温暖的夏日夜晚,我真的在碗里不幸遇上了它们。这些虫子的数量多得吓人,外表呈粉红色,每条大概有一英寸长,密密麻麻地长满了小脚和大螯。它们被炸得油腻腻地装盘,一同端上桌来的还有长长的糖棍,可以蘸着吃或者把糖化入碗里当佐料。
“我没法吃这个。”我告诉负责招待的主人。他是一位中年共产党员,蓝色夹克看起来不那么合身。这儿是麒麟村的活动中心,算上我们俩,现场大概有20多个人。为了欢迎我的来访,同时庆祝“和平队”的到来,大伙儿被安排围着一张低矮的圆桌,坐在14英寸高的塑料凳子上进餐,那些泛着油光的节肢动物就盛在一个缺口的瓷碗中。大家相顾无言,直到村长注意到我没动筷子。他瘦高个,晒得黑黑的皮肤紧绷在高耸的颧骨上,简直就像中国版的伏地魔。
“别客气,吃啊。”对方咕哝道。这道菜是他妻子烹制的,据称是布依族人民的特色菜肴。这个民族的人数很少,主要分布在中国的中部山区,过着清贫的日子。“和平队”派我来此与他们共同生活。然而,我在村里吃的第一餐,就是个糟糕的开局。
我思索着该如何婉言谢绝对方,“我跟大部分的美国人不太一样,”这半句话一出,主人和向导立刻满面狐疑。
“因为我是犹太人。”
他们倒吸一口气:张大嘴巴,瞪起眼睛,眉头紧皱。在令人尴尬的沉默中,我再次用中文重复:“我是犹太人。”换言之,我是个特殊的家伙。
为何要强调这个呢?这可是在信奉无神论的政党领导下的中国啊。马克思不是说过“宗教是人民的鸦片”吗?主人会不会因此把我看成一介瘾君子?毛泽东不也说过宗教是“四旧”之一,属于封建社会的残余,应该被破除的吗?想到这里,我的内心惴惴不安:自己该不会就此被捕并遭驱逐,进而登上重大新闻并传回美国吧?
我的脸涨得通红,却不知该如何是好。怎么会搞成这样呢?我可是在和平队参加了数月的培训,通过了语言、日常安全和跨文化交际这些科目的佼佼者啊。当初结束培训时,我还以为终于可以拨开美国媒体制造的烟雾,踏上印地安那·琼斯出演的探险片般令人兴奋的旅程,亲身去体验什么是真正的中国了。而今,麒麟村的第一顿饭就给我来了个下马威——这些节肢动物离我平时吃惯的东西太远了。
气氛凝重得似乎无以复加。突然,主人的妻子发出一声大叫,接着便是一片善意的哄笑。有人拍拍我的肩,还有人在鼓掌。
“也对啊,马克思就是犹太人。”坐在几步开外的一位男士盯着我说。
“爱因斯坦也是呢。”右边的另一位男士边说边递上一支烟。
“你肯定很聪明。”向导补充道。面前那碗虫子被撤走,换了一盘蒸肉上来。
“伏地魔”则继续嘟哝着,“中央情报局送来个犹太人是啥意思啊?”起初我还以为是自己听错了,但从向导的表情推断,这位古板的村长恐怕真的怀疑我是个间谍了。
节选自《犹太人的中国行:和10亿人一起住、教、吃》(Kosher Chinese: Living, Teaching and Eating With China's Other Billion),霍尔特出版社2011年7月,256页。