一个多世纪前,列宁的父母在这座城市相识;“政治犯”们在这里被关进古拉格集中营,或流放西伯利亚;此后这里一度成为封闭的军事重地。它曾是如此冷酷,令人难以亲近,如今却成了口口相传的艺术胜地,成为“展示俄罗斯前沿文化的、最令人激动的舞台”。
监狱改造成了剧院
来到彼尔姆现代艺术博物馆二层,你可以发现10多个用围幕隔开的录像厅,正在播放一个名叫“蓝鼻子”的表演团体的艺术视频,内容极富磁性,令人流连忘返。的确,一个多世纪前,列宁的父母在这座城市相识;而在过去几年间,它正努力成为俄罗斯文化地图上的新热点,来自全国各地的人们,正拿出当年制造导弹的劲头开办艺术陈列和表演场所。
从郊区开车驶入市中心,各个历史时代截然不同的情调逐一在你眼前掠过。从西伯利亚传统的小木屋,到糖果般色彩斑斓的沙皇时代建筑,再到苏联时期的畸形混凝土大楼,还有矗立在广场和街心花园里的巨大塑像。不过相比之下,那些不经意间出现在人行道上的现代派艺术作品更能吸引眼球:一座青铜雕塑表现的是摄影师正在拍摄一对巨大的“耳朵”,而在离它不远处,又散落着一个足有10英尺大的、吃掉一半的“苹果”。
小小的彼尔姆如今已经有10多所剧院,吸引着来自圣彼得堡和莫斯科的人潮。夏天,中心广场成为国际舞蹈节、戏剧节和音乐节的举办地,各种文艺演出从未中断。曾经戒备森严的“36号监狱”如今也被改造为剧院,此前,它是俄罗斯惟一的古拉格集中营博物馆。
尽管这座城市的雄心似乎有点夸张,但它确实赢得了不少追随者。艺术经纪人马拉特·基尔曼表示:“彼尔姆已经超越圣彼得堡和莫斯科,成为展示俄罗斯前沿文化的、最令人激动的舞台。”2008年,基尔曼把斯大林时代的轮渡大楼改成了画廊,专门展示先锋派艺术家的作品,英国《金融时报》称赞它是“俄罗斯最棒的现代艺术陈列馆之一”。
“城市必须有梦想”
今年52岁的奥列格·奇尔库诺夫2004年被任命为彼尔姆州的行政长官,他的口头禅是:“城市必须有梦想。”奇氏以开办超市发家,对文化艺术有着独到见解。“我上任之初,彼尔姆正在衰落,8年里居然流失了16万年轻人。我迫切需要采取行动,让这儿重新焕发吸引力。”当时有好几个方案可供选择,包括把彼尔姆打造成医疗中心或高等教育中心。奇尔库诺夫却宣称:“我们要干非同寻常的事情。”
7年时间转瞬即逝。如今,彼尔姆尽管还没能完全掩藏破旧的混凝土大楼以及沉闷的街道,但已表现出色彩斑斓的华丽。艺术和文化的魅力,让它成为城市探险家的理想目的地。
作为这群人中的一员,我是在今年春天来到彼尔姆的。和俄罗斯的其他二线城市不同,彼尔姆在住宿方面提供了许多令人惊喜的选择,市内有五六家高级宾馆,其中还包括一家新建的希尔顿酒店,这些都是为将在旅游旺季到访的至少75万游客准备的。
在列尼纳街,市旅游委员会用绿线在地图上标出了游览指南,沿路用英语和俄语书写的标记,让外来客闲逛起来更加惬意。我特地把行程分成两天,时间安排就更从容了。这儿的街道是诺贝尔文学奖得主鲍里斯·帕斯捷尔纳克最熟悉的,他的成名小说《日瓦戈医生》于1957年出版。在撰写自己的伟大作品期间,这位作家就在彼尔姆工作和生活。
小说中,日瓦戈为了逃避饥荒而前往的尤里亚金镇(Yuriatin),据说就是以彼尔姆为原型。我在游玩过程中果真认出了书中记载的某些重要地标,例如,那座“手指屋”属于俄罗斯科学院,其中有一个阅览室,帕斯捷尔纳克斯曾在那里工作过,它也在小说中见证了日瓦戈和情人重聚的一幕。图书馆旁边还有一座新文艺复兴风格的建筑,1918年,沙皇尼古拉二世的兄弟米哈伊尔·亚历山德罗维奇大公,就是在这里被布尔什维克刺杀。
彼尔姆的百姓大都很热情,让我有种和邻居在一起的感觉。每当我展开地图寻找要去的地方,总会有路人停下来帮忙。有一回,我到药房买止咳糖浆,正操着结结巴巴的俄语向售货员比划时,一位也在排队的老妇递来一部手机,热情地告诉我:“孩子,请说英语吧,它会帮你翻译的。”在莫斯科,类似的事情我可从来不曾遇到过。
一个早已浸渍在艺术中的城市
在国际文化界,一些人把彼尔姆跟西班牙的毕尔巴鄂相提并论,后者因为有一座由著名建筑大师法兰克·盖瑞设计的博物馆而迅速提升了文化威望。但在我看来,彼尔姆更类似墨尔本以及爱丁堡这样的文化中心,倾向于用现代艺术补充而非掩盖丰富的文化遗产。马拉特·基尔曼自豪地告诉我:“感谢所有在彼尔姆生活过的政治犯,也感谢那些在第二次世界大战期间从圣彼得堡撤退到这里的音乐家、芭蕾舞演员和戏剧导演。实际上,彼尔姆在我们出生之前就善于接纳有趣的艺术观念,它是一个早已浸渍在艺术中的城市。”
在老城区,你可以找到建于19世纪70年代的歌剧院,那里经常上演一流的戏剧和芭蕾舞,只需10多美元就能买到最好的座位,当地人都喜欢穿着盛装来捧场。这再次提醒了我,彼尔姆可是俄罗斯芭蕾舞团艺术总监和创始人谢尔盖·迪亚吉列夫的故乡。
另一个值得关注的地方是成立于1922年的彼尔姆国立美术馆,它收藏着这个国家最棒的一批油画大师的杰作。此外,17至19世纪的宗教雕塑也相当出名,这些雕塑许多是当地农民制造的,手法精妙复杂,耶稣像和俄罗斯圣贤像被雕刻得自然而真实,连眼神都可以传达出感情。
在历史文化财富之外,彼尔姆如今也拥有丰富的现代文艺活动。其中最著名的当属“白夜”,这是一场模仿爱丁堡艺术节的嘉年华,每到6月准时开幕,今年有来自电影、戏剧和音乐领域的2000多名各国艺术家参加。其他庆典更是不胜枚举:7月末的“民族-未来派节”,内容涵盖舞蹈、美食和音乐;8月下旬的“契诃夫戏剧节”;10月29日开始的“你好,彼尔姆!”节,重点则是庆祝犹太传统文化的复兴……据奇尔库诺夫说,为了满足举办众多文艺活动的空间需求,市中心广场正准备扩建,最后将会“跟华盛顿广场一样大”。
当然,要说市政当局的“艺术试验”得到民众的无条件支持,还是显得有点夸张了。我注意到,当被问到如何看待某些“抽象得如同得了厌食症”的现代派雕塑时,许多人的反应是不屑、困惑甚至愠怒。在拍摄一只金属做的美人鱼时,一位中年妇女驻足观瞧,我便借机问她,如何看待雨后春笋般的街头艺术。对方耸耸肩答道:“我真不知道这有什么用,不过它们至少吸引你来到了这里,对不对?在彼尔姆能看到外国人总归是件好事吧。”
也许只有时间才能最终证明,奇尔库诺夫等人的宏伟构想是耗费巨大的海市蜃楼,还是让彼尔姆重获新生的伟大创举。但有一点是你必须承认的:这座地处西伯利亚门户的城市原本是如此冷酷而令人难以亲近,如今却成了口口相传的艺术胜地,无疑是种积极的改变。
美国《纽约时报》
参考资料
“被关闭的城市”彼尔姆
彼尔姆(Perm)市是俄罗斯彼尔姆州的首府,建立于1780年,西距莫斯科900英里,伏尔加河主要支流卡玛河流经市区,常住人口仅100多万。在历史上,彼尔姆被称为“通向西伯利亚的门户”,也是“不知下落者”的最后一站——那些沙俄及苏联政府不欢迎的人在这里做短暂停留,然后被流放至西伯利亚或进入古拉格集中营,许多政治犯就像人间蒸发一样,从此再也没有谁知道他们的消息。到了冷战时期,彼尔姆一度从苏联公开出版的地图上消失,原因在于它是军事科研和生产重地,作为一座“被关闭的城市”,成为外人无法涉足的禁区。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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