日本黑帮救灾“更高效”？

    ○作者 杰克·阿德尔斯坦（前日本《读卖新闻》记者、黑帮问题专家）

    ○译者 史春树

    日本是世界上惟一承认黑帮合法性的国家，日本黑帮是全世界最大的犯罪组织之一。日本有8万多名属于22个不同帮派的黑帮成员，如今这些组织不再被叫作“Yakuza”（黑社会），而被称为“暴力团”。

    在人们眼里，黑帮就是扰乱治安、为非作歹的恶霸，然而国难当头，黑帮也展现出了一种社会责任感。在遭受最强地震仅仅几小时之后，黑帮成员立即行动起来，纷纷投入抗震救灾。有人甚至感叹，黑社会救灾比政府更快、更高效，不过也有人质疑黑帮行善究竟动机何在。

    黑帮第一时间开展救援

    就在那场震惊世界的大地震3月11日在日本东北部发生后，12日午夜前后，25辆卡车装载着50吨物资抵达灾区茨城县常陆那珂市，停在了市政厅前。

    100名身着长袖衬衫和外套的人立即开始卸货。这些人并不是红十字会人员，而是日本第三大黑帮组织“稻川会”的成员。他们专门选在夜晚来，因为他们不希望自己捐助灾区的行为成为一个公共事件。

    2009年9月30日，日本警察厅向黑帮宣战。自那时起，这些黑帮的日子一直不好过。没有人愿意与他们有牵连，而“稻川会”深知，任何高调的行动甚至做慈善都会招致警方严厉打击。

    常陆那珂市政厅人员用DV记录了黑帮将毛毯、瓶装水、方便面、豆芽、手电筒、电池、纸尿布、卫生纸等日常生活必需品卸载在市政厅前的过程。他们吵闹，但快速高效。卸货完毕后，他们朝市政官员点点头，然后就离开了。

    黑帮向常陆那珂提供援助不是一个孤立的事件。地震发生后几个小时，日本全境的主要黑社会组织均开放其办事处收容灾民。在东京，“住吉会”将银座娱乐区所有办事处全部开放；“住吉会”大佬甚至向外籍人员提供避难场所，这在日本这个稍有点排外的国家、特别是在右翼日本黑帮间似乎鲜有所闻。据警方和黑社会人士透露，在灾难发生后，“住吉会”已从高级成员那里筹款100多万美元，并且正通过前方的公司及相关成员向宫城、茨城、福岛等县发放救灾物资。

    1995年神户发生大地震时，总部在神户的日本最大黑帮“山口组”，就曾经调集全国各地的物资，分发给灾民。黑帮成员从他们的办公室做好热饭送给灾民，还在街上巡逻制止抢劫。黑社会组织在国难当头展现出的社会责任感得到了日本民众的赞赏，有人甚至称他们比政府救灾更快、更高效。

    “用枪武装的高盛集团”

    黑帮在日本是个特殊的社会团体，他们并非隐藏在地下，而是“光明正大”地存在着。该国22家最大的暴力团都是身份公开的“合法团体”，“它们的总部都设在大城市黄金地段，下属成员也都在胸前挂着身份牌和公司徽章，就像大公司一样。”事实上，如果想了解会员总数8万多人的22个主要黑帮总部地址，你只需去警察厅网站看看就一目了然。

    这些黑帮主要由朝裔日本人和日本的部落民（相当于印度贱民）组成，也有罪犯和许多从摩托车团伙招募的成员。黑帮世界有个不成文的规定：一旦你进入黑帮，你就不能再去参加自己父母的葬礼，大佬是你惟一的父母。黑帮团伙的收入大部分来自收取的保护费、安全服务、金融诈骗、股价操纵、赌博、敲诈勒索、放高利贷，以及开办劳务派遣服务和私人侦探机构等挂牌公司。仅东京就有800多个黑帮挂牌公司。

    黑社会组织在日本势力强大，纪律严明。其成员，尤其是高级成员，更像是企业家，而非打架闹事的暴徒。他们的影响力甚至超过了很多政府官员。2007年日本警察厅的一项报告说，黑帮已经掌控了日本的证券交易，并且影响到几百家上市公司。有媒体将日本黑社会组织形象地比作“用枪武装的高盛集团”。

    恶魔为何变天使？

    很多黑帮对外宣称自己是除暴安良的“正义组织”，大灾之后，人们确实也看到黑帮积极投入救灾工作。根据警方消息称，“住吉会”和“稻田会”合计在内部捐款几百万美元，并已向灾区运送200多吨救灾物资。京都的一些小黑帮等也都在积极捐款。

    受到警方严密监管的“山口组”也通过kyoseisha文教办公用品公司做了很多救援工作。据“山口组”消息灵通人士透露，其成员一直在往灾区派送靠垫、急救工具包、鞋袜、食品和垃圾袋，总计有800人参与救灾行动。

    你也许会问，日本黑帮究竟是“恶魔”还是“天使”呢？他们做善事是良心发现还是别有用心？

    琦玉县的一名专干勒索坏事的“住吉会”成员对此解释说：“现在国难当头，日本没有黑帮、普通公民和外籍人员之分。我们都是日本人，我们都生活在这里。现在的要务就是救人，因此需要互相帮助。黑帮有95%是人类的垃圾，可能有5%坚持准则。现在我们都尽最大努力（救灾）。”

    日本东部黑帮的一个高级成员也称：“黑帮通常就是敛财。但我们也会抓住像地震这样为数不多的机会去帮助他人。我们可以立即行动，因为我们不用做官样文章。只需提供资金，命令手下采买物资，然后装车，并将物资送到需要的地方。就这么简单。当然，一些成员会将此视为一次表达善意、重获地方支持的好机会。但就我而言，我只想回报我的家乡。这就是黑帮的精神和理想。”

    但也有人对黑帮的善举表示质疑，已故的反黑帮律师俊朗佑贵在去年接受笔者采访时就曾说：“黑帮总宣称不掠夺普通民众，但事实上，他们就是恃强凌弱。不过，若你宣称自己是‘人道主义团体’，有时你必须做人道主义工作。否则，你会失去所有的信誉。”

    大阪黑帮管理司的一位侦探也认为：“就筹款的事情来说，黑帮做葬礼和其他活动时也都要筹款。他们要求所有黑帮成员捐款，从而收集大笔现金。他们这一次也是如此。”“借救灾之名，黑帮在我们的眼皮底下募集了巨资。我认为他们不会将所有募捐全用于赈济灾民。总部账户或者一些黑帮大佬可能截留10%或更多。” 

    老牌黑帮作家铃木友彦也有点怀疑黑帮募捐的动机。“当然会有黑帮中的小人物在真心做善事。但是当你考虑到黑帮占有日本建筑业大约5%的利润后，你就会明白他们参与救灾的理由了。他们正在为灾区重建摊派募捐款。如果认为黑帮中没有别有用心之人，那是非常愚蠢的。”铃木友彦说，但接着他又补充道，“当你感觉又冷又饿时，就不会关心为你提供衣物、食品和护理的人的背后动机。这是一个次要问题。黑帮也同样是人，在灾区有家人、朋友和亲属。”

    无论出于何种动机，在日本受难的时刻，黑帮的援助还是很受欢迎的。茨城一位不愿透露姓名的高级警官表示：“我把它（救灾工作）交给了黑帮。他们从震后的第一天就赶到现场，而其他人做不到或做不了。法律像一把双刃剑，有时会阻碍救援工作；有时候，不法分子的行动反而比警察快。这次就是这样。” 

    已故住吉佳黑帮团伙的老大金子直哉曾是笔者的朋友和信息源，他曾说过：“患难才能见真情。”如果要了解这句话的真正含义，你必须了解男性主导的黑帮是如何定义一个“男人”的。“男人”一词的核心意思可以被理解成多种含义，但笔者理解的含义是：利益互惠。今天，日本人民和黑帮正朝着这一行为准则靠近。

    □英国《独立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