安娜娅·简从没想过自己会对社交软件上瘾。简告诉英国《卫报》,她下载相关应用程序前已经知道,使用它会面临数据隐私问题。她告诉自己,她不会发布或评论任何内容,只是看几段视频而已。然而,这种“理想中的情况”只持续了不到一个月。
“我被它吸引了。孤独感伴随着我,我想通过它找朋友。”简说。
每当简感到孤独时,就会在社交平台寻找安慰。不断出现的新内容让她快速分泌多巴胺,很难停止。简是《哈利·波特》系列书籍的超级粉丝,社交平台把她拉进书籍讨论话题区;在她与痤疮斗争时,时常选择护肤品话题区里的推荐商品。
一条视频只有15秒,简会在不知不觉中连续看两个小时。社交应用程序满足了她所有的社交和娱乐需求,也让她陷入了恶性循环:它是她用来缓解孤独感的工具,但她因此更加孤独,无法自拔。
社交媒体受害者法律中心创始人马修·伯格曼告诉美国《洛杉矶时报》,“它们(社交平台)不会让你看到你想看的东西,而是让你看到你无法拒绝的东西……这些内容更能刺激多巴胺的分泌。”
西班牙马德里康普顿斯大学精神病学家加布里埃尔·鲁比奥说,手机会影响大脑处理情绪(比如无聊、孤独)和外部刺激(比如看到别人掏出手机)的方式,“让我们自我感觉良好”。
久而久之,屏幕取代了人与人之间的互动,成了人们在现实生活中培养社交技能的阻碍。
“我陷入了上瘾的状态,精神状况也很糟糕。”简对《卫报》说,她结识的网友都是匿名的陌生人,几乎不可能建立真实的社交关系。
非营利组织“Sapien Labs”专注于心理问题研究,其报告指出,“社交行为是复杂的,涉及阅读和解读面部表情、肢体语言、语调、触摸甚至嗅觉线索中的细微差别,以推断意图、建立联系和信任。但在社交媒体上,很多细节会丢失。”
作为一家心理健康公司的创始人,简在工作中需要集中注意力,但她的状态并不稳定。她的伙伴安基特·库卡迪亚注意到了她的变化,要求她删除应用程序,否则就拒绝与她合作。
“当你对某种东西上瘾时,你的大脑会有不同的表现。戒掉手机是一场艰苦的战斗。”简感慨道。3次卸载又重新下载社交软件,经历了痛苦、焦虑、孤独、失眠之后,简永久删除了社交应用程序。
2022年8月,美国民调机构皮尤研究中心的调查显示,95%的青少年拥有智能手机,近50%的青少年表示自己“几乎一直上网”;2012年时这一比例为24%。
2023年5月,美国外科医生维韦克·穆尔西根据数十年的研究,就社交媒体对青少年心理健康的危害发布了一份咨询意见,又一次引发人们对过度使用手机的关注。穆尔西呼吁制定平台安全标准,建造更多基础设施以促进人与人之间的联系,比如公园、图书馆和志愿者组织。
越来越多的人把个人问题归因于“使用手机上瘾”,但《卫报》强调,过度使用手机和社交媒体会刺激大脑的奖赏中枢,可能触发类似成瘾的情况,但不能将两者混为一谈。
“几乎没有证据表明社交媒体的使用对大脑发育产生严重负面影响。”美国密歇根州立大学认知神经科学家达尔·梅希说,“判定为成瘾性疾病的标准很高”。
普通人使用“成瘾”一词的方式与临床医生不同。据《卫报》介绍,美国的成瘾医学会和其他医学组织通常将其归为一种慢性脑部疾病。但在日常生活中,“成瘾”逐渐成为一种隐喻,指代人们喜欢、经常做但又觉得不健康的事。“成瘾”似乎成了一个吸引人的标签。
有趣的是,伴随着“成瘾”一词被普遍使用,社交媒体上,一系列新的表述应运产生,比如短信恐惧症(收到短信的幻觉)、铃声焦虑症(接到电话的焦虑)和无手机恐惧症(没有手机就会产生恐惧)等。梅希表示,如果降低“成瘾”的标准,一切都可能成为疾病。与过度延伸医学术语相比,关注青少年手机使用问题和社会心理问题更重要。
“技术原本是工具,现在它渗透到生活的每个角落并构建现实。”美国加州大学旧金山分校社会学家斯泰西·托雷斯告诉《卫报》。
加州大学洛杉矶分校精神病学家海伦娜·汉森目睹了自己的姐夫因为无法停止玩电子游戏而从大学退学,一些朋友沉迷游戏被送进急救室。“他们甚至无法暂时离开屏幕去喝口水。”她说。
汉森表示,“成瘾”的标签旨在让人们意识到,重复、强迫性地使用屏幕很可能毁掉生活。她认为,与其把过度使用手机的问题推给医疗系统,不如规范手机软件的开发和上市。使用者可以通过调低屏幕亮度或关闭通知等方式,减轻智能设备的影响。
戒掉社交软件6个月后,简重新回到现实生活中。她每天坚持运动两小时,积极结交现实生活中的朋友,开始去看皮肤科医生。
“虽然这比刷手机的成本高,但我感到充实和快乐。”简对《卫报》说。
责任编辑:贾晓静
中青报·中青网见习记者 赵婷婷 记者 贾晓静