上一版
缩小
全文复制2013年，刚满18岁的阿扎尔（化名）与在阿富汗的外国军队签署了工作合同。那时，他还不能完全理解，这样做会带来什么。
据美国“商业内幕”网站报道，阿扎尔在阿富汗赫尔曼德省为英国军队当翻译，总共11个月。接着，他开始寻求庇护，因为“塔利班已经打到家门口了”，他们视翻译人员为叛徒。然而，阿扎尔不符合条件。获得庇护的前提之一是“充当翻译官一年以上”，他还差一个月。
几经辗转，阿扎尔在印度新德里找到了避难所，他至今希望可以前往英国。
“就算我（为西方军队）只工作一天，（塔利班）也可能砍掉我的脑袋。”他说，“工作10年，他们还是会砍掉我的脑袋。”
留给翻译们的时间不多了
“自从20年前美国领导的阿富汗战争开始以来，塔利班就把与西方合作的阿富汗人视为眼中钉。”美国《华盛顿邮报》称。像阿扎尔这样的人也许上不了西方国家的庇护名单，但在塔利班的“清除名单”上不会缺席。
现在，随着最后一批西方军队开始从阿富汗撤离，阿富汗安全部队只能靠自己了。
同时，塔利班正在迅速“收复失地”。6月中下旬，武装分子在两周内占领了近20个地区，并在阿富汗全国发动了越来越大胆的袭击。过去一年里，一连串有针对性的暗杀行动导致数十名记者、人权工作者、学者、宗教领袖和社会知名人士丧生。大多数袭击事件无人认领，但喀布尔政府认为，在幕后主导这一切的只能是塔利班。
翻译们越来越觉得，自己很可能就是“下一个”。他们向曾经的雇主寻求帮助，却发现对方动作迟缓、态度漠然。
“商业内幕”称，在6月早些时候发布的一份声明中，塔利班表示，只要那些犯下“背叛伊斯兰教和国家罪”的人忏悔，就不会被追究责任，可以“回归正常生活”。
赛义德·贾拉勒·沙吉詹是一位驻喀布尔的研究人员。在他看来，这份声明对那些为性命忧心忡忡的阿富汗人来说意义不大。“到底该如何忏悔，应该找谁，如何提供足够的证据？声明本身并不是保证。”
6月初，美国一个跨党派代表小组致函白宫，呼吁立即将所有与美军合作的阿富汗人撤离到关岛，在那里，他们的庇护申请可以得到处理。“如果无法保护在阿富汗的盟友，将对我们未来的伙伴关系和全球声誉产生持久影响。”这封信说。
“帮过我们的阿富汗人不会被抛弃。”6月底，美国总统拜登表示。美方打算如何在两个半月里撤离几千人？拜登没有提供太多细节。
英国《卫报》指出，今年4月，英国政府出台新政，使阿富汗翻译人员申请庇护变得更快更容易。但是，并非每个人都有资格申请。《华盛顿邮报》指出，只有为美军服务过至少两年的阿富汗人才有资格申请庇护，很多人因此被拒之门外。
同期，一些慈善机构发布联合声明。“随着撤军进行，北约成员国必须紧急行动起来，确保目前和过去参与当地事务的阿富汗平民的安全。”声明写道，“时间已经不多了。”
显然，时间并不站在他们这边。正如研究人员沙吉詹所说，审查和撤离需要9个月。“我们已经不可能有这么多时间了。”他告诉“商业内幕”。
有人被杀，有人逃离，有人躲藏
20世纪70年代以来，阿富汗饱受战乱之苦。40多年的暴力冲突在数百万阿富汗人心里留下了永久的印记，他们中的很多人像阿扎尔一样，自出生起就生活在战乱中。
2001年“9·11”事件发生后，包括美国、英国、德国和澳大利亚在内的40个国家组成的联盟出兵阿富汗，指控塔利班为基地组织领导人提供庇护。
国际联军在阿富汗的崇山峻岭间缠斗了10多年。到2014年，绝大多数外国军队已从该国撤走，剩下的一小部分也转变成“顾问”。美国《纽约时报》称，那以后，超过2.6万名阿富汗人及其亲属获得了美国的庇护，但还有至少1.8万名与美国人一起工作的当地人留在阿富汗。
非营利机构“不让一个人掉队”主席、美国陆军预备役军官詹姆斯·米瓦尔迪斯对《纽约时报》说，2014年以来，已有超过300名翻译或家人因为与美国军队合作而被杀，许多人在等待签证的过程中死去。
正是在那个时期，阿扎尔设法逃离了阿富汗。
还在赫尔曼德省时，他从远在首都喀布尔的父亲那里听到了令人担忧的消息。一个据信与塔利班有联系的远房表亲声称他在前线看到过阿扎尔。“他来到父亲面前，问：‘你儿子在哪里？’”阿扎尔回忆说，“对方追问，‘他活着还是死了？他是在和异教徒一起工作吗？’”
担心人身安全的阿扎尔辞去了在驻阿外国军队的职务，回到喀布尔做英语教师。“我非常害怕。”他说，“我不会直接回家，不时改变通勤路线。我总是回头，看看他们是否在跟踪我。”
一位同样担任翻译的密友死亡后，他逃离了故乡。
研究员沙吉詹说，阿扎尔这样的人很容易被塔利班认出来。这是他们的工作性质决定的，他们是站在外国军队身边的人。他们“非常显眼，非常脆弱”。
“商业内幕”称，更危险的是，在备受争议的场合，这些翻译也在场，尽管他们通常会蒙上脸。“这些代表外国军队的活动，让街坊邻居很容易认出他们。”沙吉詹说，“因此，他们更容易被塔利班发现和跟踪。”
“小瑕疵”也会让庇护申请遭拒
当难民的日子很不好过。
疫情暴发前，逃到印度的阿扎尔每天在餐馆打工，一天18个小时，不上班时就睡在桌子上。薪水经常被拖欠，但没有谁听他抱怨。他不明白，自己跟着英国士兵上前线，得到的回报却是这样的日子。
“我不是在责怪印度人。”他说，“日子真的非常难……你甚至找不到房子。房东不会把房子租给你，因为你是难民……你找不到工作，因为你是难民。”
“我已经8年没见到家人了，父亲、兄弟、母亲和妹妹。”他补充说。
“商业内幕”称，阿扎尔得到了“苏尔哈联盟”的支持，那是一个由参加过阿富汗战争的英国老兵创立的组织。该组织的代表证实了阿扎尔所说的部分内容的真实性。
约克大学政治学教授、该组织的创始成员之一萨拉·德容对《卫报》说，有太多的阿富汗当地雇员“从撤离政策的漏洞里掉了出来”。
“（英国）政府未能在早些时候制定适当的政策，这不能成为把这些人排除在外的理由。”她说。
即便如此，比起那些无法逃离家乡的同行，阿扎尔已经算是幸运儿。
法尔万（化名）现在仍然身处阿富汗。“我不能出门。”他对“商业内幕”说，“出去就会成为塔利班的目标，我会被杀。”他在电话里把嗓音压得很低。
法尔万也在赫尔曼德省工作，因为与一名同事冲突而被英军开除。由于这一行为，他无法申请庇护。他对“商业内幕”说，“我和另一个翻译打了一架，就一架……他们告诉我，我的合同被终止了。”
法尔万并不是最不幸的。据《纽约时报》报道，31岁的瓦利扎达给美军当了4年翻译，直到他抱怨说，分配给他的作战背心太小。过了几个月，瓦利扎达发现自己的初步签证批准被撤销，理由是“不专业的举动”。
“我接到塔利班的恐吓电话，对方说要杀了我——他们知道我是谁，知道我为美国人工作。”因为不想让未婚妻陷入危险，瓦利扎达推迟了婚礼，不停地搬家。
哪怕是微小的瑕疵，也会导致一名表现出色的翻译被拒签，即使他们拿出极尽美言的推荐信。美国国务院的统计数据显示，仅在2020年最后3个月，就有1646名阿富汗翻译被拒签，原因包括服务时长未达标、文件不齐、“缺乏忠实和有价值的服务”或者“有负面评价”。
46岁的赛义德·奥拜杜拉·阿明为美国海军陆战队做了两年翻译，已经通过了美国大使馆的面试，但在2019年突然被拒签。他猜测，原因可能是，他曾因为父亲突发心脏病而缺勤两天。
6月28日，美国众议院通过了一项法案，试图加速为阿富汗人发放签证的过程。根据新法案，申请“特别移民签证”的阿富汗人不必在阿富汗国内接受体检，可以在进入美国后体检。《纽约时报》称，这能为申请人节省约一个月。
然而，有些申请人已经等了六七年。
《纽约时报》称，根据美国国务院的统计，从2009年到2021年3月，美国一共向阿富汗人发放了近2.1万份签证。当前，可用的签证名额只剩下不到1.1万个。
责任编辑：张昊天
综合编译 袁野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