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2020年08月07日 星期五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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归途

作者 黄逸飞   青年参考  ( 2020年08月07日   07 版)

    作者乘坐的飞机即将离开英国。作者供图

    辗转

    爱丁堡又起雾了。我拉着前一晚收拾好的行李箱,背起包,带上门,走进雾中。

    今天是我回家的日子。以往说到留学生回国,多少有些“学业有成”的自豪感,而当下,我站在雾中等车,俨然一个渴望回家的迷途旅人。回家的机会来之不易。受到疫情影响,入境中国的航班数量大幅缩减。使领馆尽力筹措安排包机,回国的航班仍然一票难求。四川室友阿隶和他的女友小迪一个多月前就买了回国机票,临走前被通知航班取消,只好继续留在这里,每天搜寻可以回国的航班信息,并按时填报国际版防疫健康码。

    我的回家之路也随之曲折。相比英国,欧洲其他国家的中国留学生人数要少很多,购买机票也相对容易。这样的局势催生了一项新业务——组织商业包机,运送在英留学生去其他欧洲国家转机回国。我买的便是这样的机票:先前往伦敦乘坐包机,再飞往丹麦哥本哈根,转乘由哥本哈根回国的国航航班。航班降落后,我将在指定的酒店隔离14天,确保没有感染病毒;离开酒店后还要居家隔离14天,确定无恙方可外出。

    与其他人相比,我无疑是幸运的。几天前,同专业的山西桐哥提议大家在公寓楼的活动区小聚一下,自己动手丰衣足食。浙江的翔哥带来了投影仪;河北的尧哥和小冰叫了中餐外卖;我教大家做家乡的油泼面;北京的小晨给我们打下手……在闲聊时我才知道,翔哥的航班被取消了两次,桐哥一直在等待昂贵的机票降价,小晨断断续续填写健康码一个多月都没买到票……这顿饭成了给我举办的送行宴。

    这趟旅途的第一个难题,是如何从英国北部的爱丁堡前往500公里外英格兰南部的伦敦斯坦斯特德机场。疫情暴发之初,英国政府反应迟缓,民众对防疫措施嗤之以鼻,加之近年来持续削减医疗预算,导致英国感染人数居欧洲第一,治愈率全欧垫底。英国政府亡羊补牢,取消了大多数国内航班,并规定每节铁路车厢只能有一名乘客。如果乘坐火车,我不仅需要提前一天到达伦敦,还要在外住宿,风险未知。思前想后,只有一种方法较为稳妥——搭车。

    浓雾

    凌晨4点,我在雾中等待捎我去伦敦的车。一周前,我在留守爱丁堡的中国学生互助群里联系到了同行的阿乐,他联系到了愿意送我们去机场的阿龙,他俩都是爱丁堡大学的在读硕士。阿龙来回要驱车1000公里,却只收了往返油钱。为了保证开车时精力充沛,他前一晚硬逼着自己早睡。我和阿乐却彻夜未眠,上车后我依旧没有困意,便和他们畅聊起来。

    阿乐和大部分英国硕士生一样,读一年就毕业。他早就找好了国内的实习单位,却迟迟难以回国。阿龙刚刚开始他在爱丁堡的学业,眼下还不用着急。这辆车是他用教乒乓球赚的钱买的,说不上多豪华,车内空间很拮据,后备箱和后座都堆着行李。我的硕士项目是两年制,还有一年毕业。大部分和我同专业的同学干脆一直待在爱丁堡,小心翼翼地过日子,等待下学期开学。

    一路上,浓雾久久不散。阿龙和我同一年出生,却像个出租车司机一样,不论天文地理还是中外古今,说起来都能滔滔不绝。我撑着脑袋和阿龙聊天,后排的阿乐挡不住困意,蜷着腿渐渐入睡。

    大约7个小时后,我从伦敦斯坦斯特德机场来到丹麦哥本哈根机场,和阿乐一起转乘国航班机。丹麦地勤已经不是第一次迎接我们这样的包机乘客了,看来短短几个月内,这项业务发展得很成熟。和斯坦斯特德机场一样,哥本哈根机场也要求旅客全程戴口罩。空旷的候机大厅鲜少有人走动,沉闷的气氛让人紧张得想咳嗽,又硬生生忍住,生怕被误会。为了缓解情绪,我坐在候机区静静地想稍后机舱里会放什么音乐。这时候,我脑子里回荡起从爱丁堡到伦敦途中阿龙播放的那些老歌。

    音乐

    “我还是更喜欢这些老歌。”阿龙打开音响,像个“老司机”一样,播放起20世纪90年代的华语金曲。“是吗,我也喜欢老歌。”我答道。路程已行过半,大雾丝毫未减,阿乐在行李旁睡得正酣。我也渐渐感到困倦,但在滔滔不绝的阿龙旁边依然能提起兴致和他乱侃。这两个月来,我在房间里憋得实在太久了。

    8小时后,我身处即将飞往中国的国航班机,机舱里播放着不知名的轻音乐。通过舱口体温检测后被允许登机的那一瞬间,我如释重负,激动得甚至想哭,仿佛踏入机舱就已经回到了祖国。机组人员个个全副武装,防护措施做得比我们还严格。略显臃肿的防护服裹住了空乘小姐姐的窈窕身姿,口罩遮住了她们的脸,但护目镜后神采奕奕的眼睛仍能安抚我这个漂泊已久的游子。为了识别每个机组人员,她们在防护服上写上号码和自己名字中的一个字。那个站在我座位前方背对着我,身后写着一个“倩”字的空姐,背影好像我初三时的同桌。那一刻,防护服里的国航小姐姐们是全世界最好看的女生。

    安徽姑娘小张来到我身边,我帮她把她那个沉重的行李箱安放到行李架上。小张也是今年毕业的英国硕士生,畅想中的各种毕业旅行在疫情中化为泡影,最终在一地鸡毛中匆匆离开英国。漫长的飞行中,我们两人相谈甚欢。

    聚散

    大约9个小时后,飞机顺利降落在石家庄正定国际机场。从舷窗向外望,10余辆救护车正在待命。入关检测时,我的体温接近警戒值,被叫到一旁重新测了两遍,确定正常后才被允许通行,但我和小张就此走散。

    阿乐也在那一刻与我“分道扬镳”。入境的检测流程十分严格。飞机降落在正定机场后,他因长途飞行导致鼻腔有些不适,就如实在健康申报单上填写了鼻塞症状,于是被一辆救护车拉到医院,做了个全面检测,在医院里待了3天,确认无恙后才住进当地的隔离酒店,继续观察。

    我不禁想,这一路上,我与各色人等在短暂的交会中相互释放善意,吐露心声,又在匆忙中别离。我甚至来不及好好跟他们道个别,包括阿龙。

    当阿龙把车停在斯坦斯特德机场航站楼前时,已是英国时间上午11点多。一缕阳光照在脸上,晒醒了坐在阿龙旁边的我,原来我还是没招架住困意。今天这雾怕是盖住了大半个不列颠岛,但太阳的出现意味着浓雾已经消散。蜷在后排的阿乐也醒了,惺忪中感慨终于快回家了。帮我和阿乐取出挤在后备箱的行李后,阿龙立即开车上路。他开了整整7个小时,纵贯不列颠岛。接下来,他还要开车500公里返回爱丁堡,一路上只有音乐与他相伴。

    阿龙离开后,我撑着行李箱,站在英国难得的阳光下。此刻,室友阿隶应当正和小迪一起做午饭,同时不忘关注回国航班动态;桐哥熬夜看节目后或许刚起床,开始计划着去地广人稀的苏格兰高地散心;远在老家的爷爷奶奶可能刚吃过晚饭,盼望着孙子平安归来……来自五湖四海的人最终奔往四海五湖。我深吸了一口气,对自己说:“来吧,还有很长的路要走。”

    (作者是英国爱丁堡大学建筑学专业研究生)

    见习编辑:胡文利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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