美国南方小城：从“抗疫”到“抗议”

    3月的某一天，当病毒在不被人们注意的角落慢慢散播的时候，出门是否要戴口罩，让即将去超市采购的我心理建设了几乎整整一夜。两个多月以来，新闻媒体、微博和朋友圈里各种关于疫情的信息都告诉我，这个病毒非同小可，戴上口罩可以大大降低感染几率，但微博上“在美国戴口罩会被歧视”的消息反复出现，让我非常纠结。

    “戴口罩会被歧视”其实情有可原。一来西方世界与东亚关于口罩的印象不同，西方人习惯认为，一个人戴着口罩标志着他患有传染病，除就医外，不该出入其他公共场合；二来，彼时美国媒体的主流几乎仍被民主党初选、两党的选前预热占据，只有在角落里才能依稀看到几条关于疫情的报道。若不是影星汤姆·汉克斯被确诊，大多数人可能还不打算去了解新型冠状病毒是怎么一回事。

    汤姆·汉克斯的确诊发生在我去超市的两天前。同一天，美国总统特朗普发表了电视讲话，提醒民众未来将有应对疫情的特别举措。谢天谢地，他们终于开始重视了。在超市门前，我还是戴上了口罩，同时也准备好了一套应对“发难者”的台词。

    超市里没有见到戴口罩的人，超市入口工作人员分发消毒湿巾的情景让我稍稍安心。也许是心理作用，起初我会看到有人似疑惑、似惊恐地扫我一眼，后来发现大多数路人的反应似乎与平时无异，依旧是“点头、微笑、你先走”，这让我放了一大半的心。

    但是没想到，我准备应对“发难”的台词还是派上了用场。一位与我共同挑选物品的金发老奶奶突然转头对我说，“你戴口罩真的有用吗？这不会引起其他人的恐慌吗？”我回答，我刚从欧洲回来，自我隔离刚结束。老奶奶听闻退后两步，表情略显惊讶。我赶紧补充了一句，戴口罩不仅是为了保护我，也是为了保护其他人。

    那次采购3天后，我所在的小城发布了“居家隔离令”，要求除非必要的就医、采购以外，居民务必待在家中。也是从那时开始，学校的课程全部转为线上。现在，一个学期结束了，我甚至都还没有面对面地见过在课上与我同组做作业的同学。

    视频通讯和远程合作工具的便捷，让大家即便各自在家也不会缺少交流。我和朋友还发现了用视频会议工具同步看电影的方法。共享屏幕播放会有延迟，于是我们就打开同一部影片，“三二一”后一起按下播放键。电脑屏幕上一半是电影，一半是彼此的影像。

    我所在的佐治亚州4月底就宣布部分商业场所可以重新开业，成为全美国最早复工的几个州之一。如今一个多月过去，病例并未激增，新冠病毒检测阳性率也从初期的21%降到了现在的8%左右。我常去的几家超市都要求所有顾客戴口罩，并将顾客量限制在最高可能容纳人数的50%之内。

    当我以为一切终于将要缓慢恢复时，一场出人意料的、席卷全美国的抗议活动来了。大规模的聚集让人们把社交距离放在一边，一些地区的打砸抢烧让刚刚复工的店铺再次面对极大的不确定性。

    我所在的萨凡纳市6月1日举行了一场由市长召集的游行，这位非裔市长还邀请了警长、市议员共同演说。市长慷慨激昂地说，弗洛伊德去世了，而一场运动拉开了大幕。他表示将成立特别小组，用于收集和解决市政府、警务及卫生系统可能存在的种族歧视问题。

    我认为这样的游行还算安全，于是前去围观。我到达时市长的演说已经结束，民众留在一个雅典古建筑式的圆型广场内，可以看到有几个人在场地中间轮流演讲，其他人则举着标语围在四周不时呼应。人群里除了年轻人，也可以看到老人和儿童，几乎人人都戴着口罩，分发矿泉水的志愿者穿梭其中。演讲结束后，刚才用过的喇叭被支在手机前，伴着音乐，人们单膝跪地举起右拳喊着“没有公平就没有安宁”“黑人的性命同样珍贵”的口号。最后，人们从四周走向圆心，在一位黑人女性的带领下，举手低头祷告，之后开始游行。

    佐治亚州的国民警卫队与当地的警察守在街口。一个人在路过荷枪实弹的大兵时说了句，“回家吧兄弟，我们没事”。

    不过当天晚上，市长还是宣布了宵禁。第二天看到新闻说，警方当天拘捕了16人，其中大多是由于违反宵禁令，也有两人被指控非法持有枪支。新闻还透露，在当天的游行中，一些人携带了装着砖头的背包，冲突面临升级的风险。

    目前席卷美国各大城市的抗议活动似乎难以平息。我刚看到一则新闻，一个蒙面打砸商店者被捉，摘下面罩发现是名白人。他的一位黑人邻居哭着对他说，你这样做的结果只能是让社会对黑人的偏见更深，起不到任何积极的作用。

    的确，拒绝沟通、固步自封式的偏见，最终只会导致更深的隔阂与撕裂。抗疫初期部分人对戴口罩者的歧视如此，“抗议”阶段部分人对“打砸抢”的执念也是如此。

    本文作者在美国佐治亚州萨凡纳市留学。

    责任编辑：蔡梦吟