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2019年06月13日 星期四
中青在线

谁在尼泊尔珠峰“死亡区”制造“致命拥堵”

综合编译 胡文利   青年参考  ( 2019年06月13日   16 版)

    5月22日,数百名登山者为登顶珠峰排成长队。英国《卫报》称,当天有至少3人丧生。图片来源 视觉中国

    对极限登山爱好者来说,2019年不是个好年头。据美国《纽约时报》报道,仅今年5月就有11人在取道尼泊尔攀登珠穆朗玛峰时死亡,超过2018年当地全年的死亡人数。

    每年都有人因雪崩、风暴、低温或坠崖而殒命珠峰,但今年不太一样。导致登山者死在世界最高海拔处的主因,是致命的拥堵。

    在近日流传甚广的一张照片中,数百名登山者身背氧气瓶和背包,在离峰顶300米的地方排起长队,等待冲顶。这里被称为“生命禁区”,气温常年低于零下30摄氏度,氧气浓度不足海平面的三分之一。在这里停留越久,人们死于缺氧、疲劳和高原反应的几率就越高。

    正因如此,这张照片成了一些人最后的影像。

    珠峰成了拥挤的“动物园”

    63岁的埃德·多林医生最大的愿望,就是到“地球至高点”珠峰去看看。为了适应那里严苛的条件,动身前他花了7万美元做准备,每晚睡在模拟高海拔环境的帐篷里。

    当他在5月从美国千里迢迢赶到珠峰时,现场的景象让他傻了眼:山顶一块两张乒乓球桌那么大的平地上,挤着20来号人,他们推推搡搡,变换着角度自拍。多林跟其他登山者前胸贴后背地排起了队,在海拔8000多米的地方,一等就是3个小时。他甚至不得不怀着歉意,从一位死去不久的女性遗体上跨过去。

    “太可怕了!”回到加德满都的酒店房间,他迫不及待地给亲人打电话控诉,“珠峰简直成了动物园。”

    理应与世隔绝的珠峰,为何人满为患?

    几十年前,攀登珠峰只是少数冒险者的游戏,他们出手阔绰,户外经验丰富。如今,作为亚洲最贫穷的国家之一,尼泊尔大力推动珠峰的商业化,吸引了越来越多的登山爱好者。今年,尼泊尔政府向44支登山队发放了381张登山许可证,创下历史最高纪录。

    天气也是造成拥堵的原因。珠峰不像外表那样平静,山顶常年风雪肆虐,风速最高可达每小时320公里。只有在每年5月中下旬的“窗口期”,天气才相对晴好,是登顶的最佳时间。但今年,登山者不太走运,恶劣天气令“窗口期”稍纵即逝,最长也只持续了5天。

    珠峰上没有交通指示,何时冲顶由各家登山公司自行决定。在山脚下的营地里,跃跃欲试的登山者们焦急地收听天气预报。“10多年前可没有这么准确的天气预报,因此冲顶时间比现在分散得多。”《珠峰编年史》作者、登山专家艾伦·阿内特告诉美国哥伦比亚广播公司(CBS),“有了天气预报,所有人都选择同一个‘窗口期’。”

    据《纽约时报》报道,5月22日至24日之间,约有700名登山者和向导同时向山顶进军,在海拔近8800米的“希拉里台阶”附近狭路相逢。他们排成长队,沿着只容一人站立的狭窄山脊蜿蜒而行,两侧都是万丈深渊。

    “登山者擦身而过时,其中一人必须卸下固定在登山绳上的挂钩,让对方通行。登山者来自世界各地,讲不同的语言,戴着面具,很难沟通。‘超车’代价太大。”回忆起在队伍中进退两难的情景,曾两次登顶珠峰的吉姆·戴维森心有余悸,“在海拔8000米以上的‘死亡区’,你的意识会逐渐模糊,双腿无力,生命力迅速流逝。”

    《纽约时报》指出,在那样的海拔高度,人脑很难保持清醒。任何微小的错误都可能是致命的。

    为了冲顶,登山者必须尽可能地卸下不必要的装备,只携带仅够到达峰顶和返回的氧气瓶。“我每年都来这里,过去从没像今年这样拥挤过。”夏尔巴族向导卢卡斯·弗滕巴赫告诉CBS,“在最危险的地方,我们足足等了3个小时。这太危险了,一旦氧气耗尽,你很快就会没命。”

    “帮助别人,你就会死”

    在“死亡区”大拥堵中,登山者一个接一个倒下。

    对55岁的美国人唐纳德·卡什而言,珠峰既是他人生的最高点,也是终点。5月23日,他拍下自己成功登顶的照片后不久,因严重的高原反应陷入昏迷。随行的夏尔巴向导为他做了急救,他苏醒过来,能说话,但无法起身行走。向导想把他拖下山,但路被堵得水泄不通,他们不得不在原地等了两个小时。回到“希拉里台阶”时,卡什又一次倒下,再也没有醒来。

    同一天,来自印度的库尔卡尼夫妇经历了生离死别。沙拉德和安贾莉是一对志同道合的夫妻,他们都喜欢徒步旅行,希望携手征服世界七大高峰。那天,和其他登山者一样,他们被困在半路上。“缺氧让我的大脑肿胀,视力开始下降。”沙拉德对《印度快报》回忆道,“我模模糊糊地看到妻子在拼命喘气。”在离山顶50米远的地方,安贾莉倒下了。

    沙拉德守在妻子身旁等待救援,然而向导帮不了他们。15分钟后,安贾莉停止了呼吸。向导把悲痛欲绝的沙拉德从妻子的遗体旁强行拖走,因为他们的氧气所剩无几。

    来自克什米尔的里扎·阿利告诉《纽约时报》,登山者的冷漠让他印象深刻。“我向他们要水喝,没人理我。人们好像毫无同情心,脑子里只装着一件事:登顶。”他说。

    黎巴嫩人法蒂玛·德里安是经验丰富的户外运动者,她发现,生存资源稀缺是对人性的严峻考验。登顶途中,她和100多人困在一起,命悬一线,有些人在她面前倒下。起初,她主动救助虚弱的人,给他们吸氧、喂水,但后来,她发现自己的生存几率并不比别人高多少,而善良让她陷入了更危险的境地。

    “这是个伦理难题。”法蒂玛说,“如果你帮助别人,你就会死。”

    下山途中,她在拥挤的人群中奋力前行。这一次,路过倒地的人时,她没敢多看一眼。

    “太可怕了。”她说。

    当半吊子登山者遇上半吊子向导

    在今年5月的“死亡区”大拥堵中,短短3天就有11人丧命,是珠峰历年死亡人数的最高纪录之一。

    “造成悲剧的根本原因是缺乏经验的登山者越来越多,很多向导也经验不足。”从珠峰返回后不久,登山向导戴维·莫顿在接受美国广播公司(ABC)采访时表示,“半吊子登山者遇上半吊子向导,是极具杀伤力的组合。”

    尼泊尔对登山者的资质没有严格规定。有夏尔巴向导透露,一些登山者连怎么给登山靴套冰爪都不知道。半吊子登山者更容易产生高原反应,还会给其他人带来危险。当他们在狭窄山道上因体力不支而停步时,身后的人就不得不放慢速度。半吊子登山者往往会聘请更多向导提供支持,这进一步加剧了拥堵。“参加铁人三项比赛都要有资格,难道攀登世界最高峰不需要资格吗?”阿内特质疑称。

    登山机构和登山者一样鱼龙混杂。近年来,在日益增长的市场刺激下,大大小小的登山公司在加德满都遍地开花,要价一个比一个低。阿内特说,如果你因为资质不足被一家公司拒之门外,不要担心,“花三四万美元,总能找到一家愿意接手的公司”。

    但登山公司的作用不止是陪同。“如果你是有经验的登山向导,你就会知道,不能选天气最好的日子出发。”朝霞户外探险公司CEO艾德里安·博林格告诉ABC,“你得选不那么完美的一天,这样路上才不会堵。”该公司避开人最多的5月23日,选择在22日和24日带队出发,他们成功登顶,无人伤亡。

    专业向导不但要判断何时可以登顶,还得决定何时放弃。“看到人们躺在下山路上奄奄一息,我就明白,他们已经到了体能的极限。他们应该在上山时就明智地转身,而不是强迫自己等待3个小时去登顶,然后在回程中死去。”阿内特说。

    见到珠峰上那拥挤的一幕,多林医生受到了震撼。“看着雪山,我心想,‘我在这里做什么’?”他说。

    但他强迫自己继续走。终于,他爬上了几乎无处立足的山顶,内心满是惊惧。为了不从峰顶滚落,他趴在雪地上,手举一块小牌子,让向导拍了几张照片。牌子上写着:“妈妈,我爱你。”

    在下山路上,他看到营地里多了两具尸体。这是他来珠峰前完全没预料到的“超现实体验”。

 

谁在尼泊尔珠峰“死亡区”制造“致命拥堵”