唱衰北约有点儿早

    在特朗普时代的诸多街谈巷议中，“欧美分裂、北约要完”似乎是最常见也最有理有据的一种说法。白宫打着“美国优先”的旗号，频频威胁欧洲各国增加军费，否则就将放弃对欧洲的安全承诺。这种赤裸裸地敲竹杠的做法，挑战了欧美关系的底线，让跨大西洋同盟关系跌至冷战以来的低谷，欧洲甚至传出了建立“欧洲军”以取代北约的声音。

    4月4日，70岁的北约高调为自己庆生。北约成员国外长齐聚华盛顿。北约秘书长斯托尔滕贝格在演讲中称，北约是“有史以来最强大、最成功的联盟”。

    斯托尔滕贝格此言虽属溢美，但不算无稽。事实上，因冷战结束而失掉主要对手、一度为自身定位彷徨的北约，近几年厉兵秣马、开疆拓土。今年2月6日，马其顿签署了加入北约的议定书，即将成为该组织的第30个成员国。再加上2017年入伙的黑山，北约已经深入巴尔干半岛腹地，陈兵至“北极熊”俄罗斯家门前。

    未来，这个军事集团可能继续扩张，甚至可能把格鲁吉亚和乌克兰纳入。为了向欧洲盟友重申安全承诺，美国创建了“欧洲再保险倡议”（最近更名为“欧洲威慑倡议”），加强在欧洲的军事存在。这些迹象，和社交媒体上弥漫的“美国甩手不管”的言论并不合拍。

    其实，北约内部从来不是铁板一块，即便是在冷战时期，盟友间因为贡献多少而导致的摩擦也从未停止。由此观之，华盛顿和布鲁塞尔如今的争执并无新意。与当年戴高乐率法国退出北约、独树一帜之举相比，“欧洲军”的倡议着实小巫见大巫。

    就算是对外政策几乎与特朗普背道而驰的奥巴马，也曾吐槽欧洲盟友“搭便车”。2011年，美国国防部长罗伯特·盖茨同样警告说，美国可能对花费巨资保卫那些“显然不愿意投入必要资源的国家”丧失兴趣和耐心。盖茨还预言，美国以后的领导者“可能不会认为美国对北约的投资是值得的”。

    不过，尽管特朗普“嘴炮”不断，他的真实目的未见得是要弱化乃至放弃跨大西洋军事同盟，只是想迫使旧大陆的盟友们多出钱，在安全事务中承担更多责任，从而减轻美国的负担。在这一点上，两任美国总统难得地达成了共识，尽管具体方式方法大相径庭。

    欧洲人何尝不知道自己离不开美国和北约？乌克兰危机让他们切实感受到了地缘政治风险，意识到了重整军备、加强美欧同盟的必要性和紧迫性。2014年的北约威尔士峰会上，欧洲各国承诺将提升防务开支至不低于国内生产总值的2%，并保证军费中的装备和研发开支不低于20%。欧洲人明白，自己不能再沉溺于“搭便车”了。

    可惜，经济的羸弱让布鲁塞尔囊中羞涩，选民们更不喜欢为坦克、战机和舰艇花钱。欧洲的军费开支确实涨了，但几乎没超过经济增速。就算是最富的德国，2018年的国防预算占GDP比重也仅为1.24%，未来几年仍将在这个数字附近徘徊——这还是在特朗普极力施压、德国政府自身明确表示对组建“欧洲军”感兴趣的情况下。

    就跨大西洋关系来说，德国前外长加布里尔的一段话很精辟：“我们可以没有特朗普，但不能没有美国。”纵然现任美国总统出言不逊，欧洲也只能忍气吞声，因为他们无法自立。欧洲人能做的只有将特朗普和美国分开，强调“政府换届不改变国家与民族之间的友谊”。

    表面上，政治博弈越来越像一门高度人格化的艺术，但其内核依然得严格遵循理性的逻辑。华盛顿和布鲁塞尔的口水战虽然引人侧目，但激烈的言辞不足以动摇双方的战略共识和合作机制。无论是特朗普的“敲打”还是欧洲的“反击”，都是当事各方在北约框架下就各自的权利与义务、责任和收益进行的讨价还价，大西洋两岸无意将这个框架本身付之一炬。

    现在唱衰北约，为时过早。