美联储“鹰变鸽”背后是权力之争

    美联储的货币政策会议一直备受全球市场关注。近日公布的1月会议纪要抛出了若干“爆点”：一是2019年下半年结束缩表成为大概率事件；二是加息具有不确定性，与会者存在分歧；三是对去年年末美国股市动荡、金融市场的波动及投资者的担心表示关切。本次会议释放的“鸽派”信号更强，不仅加息成了未知数，缩表也可能终止。

    美联储发出的信号提振了市场信心。比上涨的股价更重要的是，美联储少有地进行了自我检讨。就去年美股迫近技术性熊市的原因而言，除了年末流动性差、投资者情绪恶化、市场担心金融市场波动外，美联储承认，其对全球经济的真实状况了解得“不清楚”。

    有些人疑惑：作为独立专业机构的美联储，对市场的敏感性难道不如美国政府？众所周知，美国总统特朗普不断批评说，美联储加息缩表让他引以为豪的“特朗普行情”陷入困境。甚至有传言说，特朗普想炒掉美联储主席鲍威尔，后者也不示弱，坚持按自己的节奏加息缩表。如今回头观望，虽然特朗普对美联储的专业性缺乏尊重，对其独立性也有冒犯，但不能不说，单就对股市和市场基本面的预判来说，鲍威尔似乎有些逊色。

    特朗普和鲍威尔对货币政策的看法都是基于市场数据。不过，特朗普看重的是股市的波动，鲍威尔关注的是通胀、消费、就业等经济指标。简而言之，资本市场的即期表现和市场基本面的中远期表现往往不一致，在此情势下，鲍威尔自认为正确的加息缩表，反而引发了股市的震动和投资者的不安，继而对全球市场形成了风险传导。最终，形势比人强，美联储不得不调整货币政策的节奏。此前，美联储已决定“耐心加息”，甚至不排除年内实施新一轮量化宽松。全球最大央行“鹰变鸽”，强化了向金融市场妥协的信号。

    美股确实带动了全球股市，但也不能据此认为特朗普有多么高明。特朗普的一贯立场是“美国优先”和“自己优先”，渴望的是短期政绩，在和对手博弈时相当固执。从他和民主党在美墨边境墙问题上的缠斗看，从他不惜让政府关门乃至宣布国家紧急状态看，特朗普不达目的决不罢休。因此，美联储这次的妥协，多少损害了其专业性和独立性的声誉。尤其是鲍威尔，在随后的决策中，恐怕会受到白宫更多的掣肘及资本市场的牵制，这不符合美联储放眼长远的决策思路。

    市场往往是非理性的，容易形成连锁反应。美国市场的情绪和美联储的货币政策形成了逻辑关系，但从根本上讲，保护主义及贸易摩擦才是美国市场陷入不确定性的主因。这从中美经贸磋商达成进展时对美元和美股带来的正激励即可看出。

    美国股市已维持牛市达10年，市场有周期性，正常波动是符合规律的。去年美国经济前三季度呈上升趋势，美联储的加息缩表合乎逻辑。第四季度美国经济出现下滑势头，除了贸易保护主义的影响，还夹杂了府院矛盾和两党恶斗的因素。此外，特朗普政府的减税措施对股市的刺激效应减弱，中期选举后，共和党难以推出新的减税政策，令市场和投资者信心衰退。美联储的加息缩表，只是进一步激发了市场和投资者的焦虑而已。

    金融危机已过去很久，危机周期的货币政策不可能永远持续。从耶伦时代开始，美联储的加息缩表算得上稳健，可是，鲍威尔如今碰上了一位非典型总统，是让美国的货币政策尽早回归常态，还是为短期市场行情服务？美联储独立性再强，仍然拗不过权力的任性。

    中央银行如何在秉持专业性的同时，充分关切市场短期变化？如何因应市场形势，在原则性和灵活性之间维持平衡？白宫与美联储的斗争，让世界各国央行面临更复杂的局面。

    作者是智库“察哈尔学会”高级研究员，中国人民大学重阳金融研究院客座研究员