致命武器拦不住“移民大篷车”？

    “大篷车”队伍陆续抵达与美国毗邻的墨西哥蒂华纳市。中美洲非法移民在那里集结，准备越过边境奔向“美国梦”。

    从大选开始，美国总统特朗普一直把反非法移民作为自己的标志性立场。中期选举前后，他更是高举“打击大篷车”的大旗，派军驻守美墨边境。11月25日蒂华纳爆发非法移民暴乱，给紧张的局势火上浇油。

    滞留边境的非法移民陷入了漫长的等待。他们眼前是进不去的美国，身后是回不去的故乡。

    “翻过高墙、越过河床，倒在了催泪瓦斯面前”

    对于“大篷车入侵”，特朗普已放出狠话。11月22日，他在推特上威胁要关闭“整个边境”。在边境线上，他已部署了6000名士兵。

    “如有必要，军队将使用致命武器。我同意他们这么做了。当然，最好没那个必要。”他说。

    非法移民跃跃欲试，美方如临大敌。11月25日，紧张的空气终于被引爆。据美国《纽约时报》报道，当天上午，云集蒂华纳的非法移民举行大规模抗议，要求美国开放边境。下午，几百人突然拔足狂奔，冲向美国边境城市圣迭戈的过境点。一些人抱着孩子，或者推着婴儿车。

    墨西哥警察早就严阵以待。他们竖起防暴盾牌，形成一道新的防线；通往各大主要过境点的道路上，他们建了金属围栏；蒂华纳河的桥上也有人把守。

    但眼下正值旱季，河流早已干涸。人群绕过警察跑向河床，一些身强力壮的人直接翻上围栏。不过，想“通关”并非易事，他们遭遇了美国海关人员的催泪瓦斯和胡椒喷雾。

    制服非法移民中的“暴乱者”后，墨西哥警察把他们从美国境内押回蒂华纳。有人告诉《纽约时报》，他们原以为能跟美方谈一谈，争取入境机会，没想到“翻过高墙、越过河床，倒在了催泪瓦斯面前”。

    《纽约时报》援引墨西哥内政部的声明称，有500人参加了此次抗议，39人被捕；袭击警察者将被驱逐出境。“美国国土安全部绝不容忍这种目无法纪的行为。出于安全原因，我们将毫不犹豫地关闭入境口。”美国国土安全部长尼尔森宣布。

    骚乱过后，部分关口重新开放。局势日渐紧张，但墨西哥表示不会动用军队对付聚集在蒂华纳的“大篷车”队伍。特朗普趁此机会大做文章。“墨西哥应该在非法移民到达美国南部边境前就加以阻止，或者禁止他们离开自己的国家。实际上，这是那些国家‘甩锅’给美国的一种手段。”他发推文称，“这个麻烦是民主党制造的。（选民）别再犹豫不决了！”

    裂痕从美国延伸到墨西哥

    面对美国的诘问，蒂华纳市市长加斯特伦立即表了态。“我绝不允许墨美关系因非法移民的不良行为而破裂。”

    加斯特伦的强硬立场由来已久。据美国福克斯新闻网报道，在“大篷车”到达蒂华纳之初，他就批评墨西哥联邦政府“不该把这些人收留到蒂华纳拥挤的收容所和大街上”。

    “我绝不把蒂华纳纳税人的钱花到非法移民身上。”他在市政会议上称，“恕我直言，世界上没有哪座城市承担得起这场灾难。”在他口中，这些非法移民是“大麻烟鬼、乞丐”。

    最早一批非法移民在11月11日左右到达蒂华纳，从11月15日开始，“大篷车”的主力陆续到来，他们与当地人之间的矛盾随之浮出水面。

    蒂华纳政府把社区体育馆辟为收容所，可容纳3000人。但目前滞留当地的非法移民已超过7000人，未来可能达到1万人。

    福克斯新闻网报道称，11月14日晚上，几百名非法移民离开收容所，打算到海边疗养区附近安营扎寨。在那里，他们被数百名当地人包围起来，对方要赶他们回收容所。对峙过程中双方发生争执，推搡升级为拳打脚踢，最终演变成群殴。

    11月18日，蒂华纳爆发了反非法移民游行，上千人高举“抵制侵略者”的标语，来到作为收容所的体育馆前。“滚出去！滚出去！”他们齐声高喊。警察出动维持秩序，阻止愤怒的人群闯进去。

    也有人支持非法移民。移民援助组织“边境天使”的创始人恩里克·莫隆斯在新闻发布会上毫不客气地“怼”了加斯特伦。“我们郑重宣布：欢迎移民到来。蒂华纳海边疗养区欢迎他们，蒂华纳欢迎他们，墨西哥欢迎他们。”

    裂痕从华盛顿蔓延到了蒂华纳。就在11月18日一队游行者抗议非法移民在边境关口闹事的同时，另一队游行者指责蒂华纳从上到下歧视非法移民。

    美国亚利桑那州立大学历史教授亚历山大·阿维纳告诉《亚利桑那共和报》，墨西哥北部是该国经济最发达的地区，比其他地区“更白、更保守”；蒂华纳市长对非法移民言辞激烈，或许是受特朗普影响。

    加州大学社会学教授塞西莉娅·孟吉瓦认为，蒂华纳的反非法移民示威并不代表墨西哥人的主流态度；蒂华纳有160万人口，抗议非法移民的活动只有几百人参加，可能连蒂华纳都无法代表。

    在边境挣扎越久，“美国的诱惑越强烈”

    据《纽约时报》报道，特朗普政府要求墨西哥收容申请庇护的非法移民，在此期间等待美国移民官的听证。这意味着“大篷车”要在蒂华纳等待数月，甚至数年。

    该报指出，边境僵局可能是墨西哥新任总统奥布拉多面临的第一场危机。一方面，美国要求墨西哥安置移民；另一方面，墨边境的反非法移民情绪正在加剧，当地人不得不供养一贫如洗的“客人”，还得安抚他们因漫长等待而滋生的绝望。

    墨西哥政府左右为难。据美国《华盛顿邮报》报道，两国签署了一项名为“留在墨西哥”的协议：审核非法移民的申请期间，由墨西哥收留他们。审核往往要花费数年，不少非法移民中途逃跑，令这一过场被戏称为“抓了又放”。

    “我们已同意‘留在墨西哥’政策。”即将在12月1日就职墨西哥内政部长的科德罗表示，这只是短期解决方案，而长期方案是“没人再偷渡”。

    然而，不久她就推翻了自己的话，宣布“墨美之间没有任何协议”。她没有解释前后矛盾的原因。

    “大篷车”的主力聚集在蒂华纳，另有1000多人分散在墨西哥各地。在条件恶劣的社区体育馆里，越来越多的人绝望地意识到，身在美国边境的他们，离美国其实很遥远。

    “这里混乱无序，根本没人管理。”何塞·罗德里格斯告诉“德国之声”电台，“一有风吹草动，大家就抱头逃窜。”

    连日的暴雨让收容所的条件更加恶劣。露天体育场成了一片泥沼，大多数人只得在烂泥中睡觉，很多人因此病倒，儿童的病情尤其严重。

    “在蒂华纳停留越久，美国对他们的诱惑越强烈。”加州大学政治学教授韦恩·科尼利厄斯告诉《纽约时报》。

    英国广播公司（BBC）指出，如果非法移民为逃避祖国的暴力而来，那么根据国际法，他们的身份是难民，即便进入美国的途径不合法，也有权要求美国听取其庇护申请。但为过上好日子而来的人并非难民，得不到这种保护，哪怕他们已“穷得揭不开锅”。

    32岁的洪都拉斯人范妮·卡巴雷罗告诉《纽约时报》，11月25日爆发冲突那天，她精疲力尽地坐在火车轨道旁，围栏另一边是美国士兵。海关的直升机出现在头顶时，她7岁的女儿哭了。

    “人们以为这样能迫使美国打开大门，但那是妄想。”她申请了难民庇护听证面谈，前面排着很多人，等待将是漫长的。“只能在这儿等，因为我不能回去。”她说。

    “墨西哥梦”伸出橄榄枝

    离入境只剩一步之遥，但“美国梦”依然遥不可及。此时，另一个“追梦”的机会摆在了数千名非法移民面前。

    据法新社报道，11月21日，墨西哥就业管理局与当地企业在蒂华纳的收容所附近举办了为期一个月的招聘会。招聘会首席协调员奈拉·兰格尔告诉法新社，非法移民从洪都拉斯出发，跋涉4000多公里到达墨西哥北部，这一“壮举”说明他们有毅力、能忍耐，而这些正是企业看重的品质，“他们会成为行业人才”。

    墨西哥移民机构也来参会，帮助他们申请合法身份、获得社会保障福利。“他们需要人道签证。在美国批准他们的庇护申请之前，他们能有墨西哥工作签证。”兰格尔说。

    “招聘会上有7000到1万个工作岗位。”当地工会主席萨尔瓦多·迪亚斯表示，这是一个“双赢”的方案。“非法移民找到合法工作，企业主获得合法的劳动力。”

    20岁的塞萨尔·埃尔维尔带着妻子和两个年幼的孩子，他想在工厂里找个漆匠的活儿养家。他已通过第一轮面试，有希望领到每周近90美元的薪水。“这工作看起来挺不错。虽然我的目标不是蒂华纳，但等待机会的同时，我必须在这里待一阵子。”他告诉法新社。

    34岁的卡拉·华莱奇奥相信自己能自力更生。“找到工作后，我要做的第一件事是租间屋子，离开这里。在美国寻求庇护的法律程序比我想象中更缓慢、更艰难。在美国的亲戚告诉我，要耐心等待一切平息……”

    这不是蒂华纳第一次迎来非法移民大军。两年前，台风“马修”重创海地，大量难民逃到墨西哥，希望藉此进入美国。在蒂华纳人的帮助下，成千上万被美国拒之门外的海地人学会了西班牙语，找到了工作，甚至创办了企业。

    迪亚斯相信，眼下的困境只是旧事重演。“海地的例子是个榜样。如今约有2500名海地人在蒂华纳合法工作，他们完全融入了社会，没制造任何麻烦。我们希望中美洲移民能借鉴他们的成功经验。”

    然而，不管墨西哥采取什么样的“怀柔”政策，很多人还是执意要去美国。罗德里格斯坚信，无论经历多少坎坷险阻，他终将到达对岸。“我要给孩子们更美好的未来，绝不放弃。”

    每当夜幕降临，埃尔·查巴拉尔入境口的空气就变得紧张起来。每晚都有非法移民来这里过夜，商量对策。离他们不远处立着一块大屏幕，特朗普正在电视中威胁要对非法移民“采取一切必要的行动”。

    即便尝过催泪瓦斯的苦头，22岁的安德烈·麦迪纳也不打算放弃。“我们必须再试一次。”他告诉《纽约时报》，自己为逃离犯罪团伙的魔掌离开了洪都拉斯。

    “我们赤手空拳，只是想到那边去。”他说。